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少年剑客前一刻还在两丈开外与同伴低声细语,下一刻手中的剑已然落在教主颈间,浮光掠影一瞬间,竟无一人看清他的行踪,如此迅捷决断的出手,飘忽诡异的身法,在场之人无一不为此惊骇失色。
黑衣人正愁无计可施,眼下却发生如此惊变,顿时目瞪口呆,惊叹怎会有人行动如此之快,出手如此之疾,轻功达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取人头颅岂非易如探囊取物,不但令人出其不意,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凉婵亦是噤若寒蝉怔在原地,还未看清眼前形势,局面却在一瞬间扭转乾坤,才知此人武功高强深不可测。
纹蝶立于聂浪身后,贴近他耳畔低声道:“聂教主,得劳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聂浪只觉得背脊一阵冰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近距离凝注此人,清冷的面容,淡漠的神色,深沉的语声,决绝的态度,一双墨瞳如寒潭深不见底,亦如掌中剑刃锋芒凌厉,冷冽无情,不容抗拒!自悔不该轻敌,让此人有机可乘。
“教主!”半晌,皆无等人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却因担忧教主安危不敢贸然上前一步,怒目切齿道:“你这卑鄙小人!”
“彼此。”纹蝶不动声色,一言蔽之。
皆无知他意有所指,怎奈自愧技不如人,无力为教主争得脸面,更因教主性命掌握在他手里,唯恐他对教主不利,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暗自压抑胸中怒火。
聂浪早已面如灰土,有生之年何曾受此奇耻大辱,压低嗓音道:“你是降临国部下?”
纹蝶道:“不是。”
聂浪道:“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纹蝶避而不答,漠然道:“我无意冒犯你,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聂浪冷哼道:“本座岂会受你摆布?要杀便杀,何须多言!”纵使受制于人,但一身傲骨何惧生死,低首屈服更是万万不能。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教中弟子剑拔弩张,但因投鼠忌器,皆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人眼见反败为胜,喜出望外,当下撤回弯刀不再假装挟持,却见他迟迟未做决断,唯恐时久生变,急切道:“你还跟他废话什么!聂浪,你若还想活命,就让你的手下统统退下!”
纹蝶道:“你先走。”
“好!”黑衣人用力一点头,拉起凉婵在众目睽睽下快步离去,所幸无人胆敢拦阻。
皆无疾声道:“恶贼!放了我们教主!”
聂浪目眦尽裂,厉喝道:“无需管我,动手,杀了他!”
纹蝶道:“聂教主,得罪了。”猛地用剑末端向其肩膊一撞,携着他跃出重围。
皆无即刻带人追踪上去,却始终保持五十步之内的距离,既不敢过于及近又不敢过于疏远,约莫追随了两里路程。
距离劫帝教分舵两里开外,一辆马车停靠在古道边,纹蝶示意黑衣人先带凉婵上车,随后将聂浪抛给对面的皆无一行人,即刻展动身形跃上马车,在黑夜中疾驰而去。
皆无顾不得追击,第一反应扶住聂浪,将其穴道拍开,即刻单膝跪地,抱拳道:“教主,是属下保护不力,害您落入贼人之手,属下愿以死谢罪。”说着横剑在颈,正欲自刎。
聂浪一拂衣袖,打落长剑,沉声道:“罢了,此人太过阴险狡猾,出乎你我所料,无需自责。”望着渐行渐远驶入黑暗的马车,目光如炬,双拳紧握,指节都因用力而咯咯作响,内心暗下誓言:今日被此人这般羞辱,他日我聂浪定要双倍奉还!
皆无心下大为感激,长身而起,内心笃定要为教主报仇雪恨,望着向北远去的马车道:“属下这就派人去北边拦截他们。”
聂浪道:“不急于一时,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如今整个江湖都在我劫帝教掌控之下,我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皆空起先一言未发,此刻在一旁幽幽叹道:“唉……若是今日玄右使在这里,此人只怕早已死上千百回了。”
漠野的夜晚寂寥而深邃,鸢啼凄怆,阴风彻骨,穷山恶水,一眼荒芜,望之不胜凄凉。
疾驰的马车正马不停蹄地向北边驶去,车厢中,黑衣人窃窃地瞄了一眼窗外,见无人追击,总算松了一口气:“呼……太好了,这下安全了,还是你道高一尺啊,竟安排了马车在郊外接应,我只身一人去救人,实在是太冒险了。”
纹蝶道:“你那不是救人,是送死。”
黑衣人讪讪笑道:“还好本少爷福大命大,遇到了你,要不然这条小命怕是得交代了。”
纹蝶冷冷道:“现在你这条小命也未必保得住,到了前面你就给我下车。”
黑衣人怪叫道:“凭什么?人是我救出来的,凭什么让我下车?”
纹蝶故意吓唬他,恶狠狠地道:“不听话,我杀了你。”
黑衣人吓得立刻闭了嘴,缩在角落一声不发,生怕他真一言不合杀人灭口,抛尸在这月黑风高、荒芜人烟的郊野,一时间茫然无措,一脸怨念的瞪着他,憋着嘴犯嘀咕。
纹蝶不禁端详起此人,但觉他面容灵秀,目如点漆,眉如翠羽,外表虽是一俊美少年,但是身姿纤细,娇俏玲珑,语态和神情都酷似女子,无疑是女扮男装,先前还有所怀疑,此刻已会心明了。
凉婵凝神静听着两人交谈,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暗忖道:原来他们两人不是一伙的,只是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将我从聂教主手中救出,我虽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也不知他们意欲何为,但至少可以摆脱聂浪的掌控,反正事到如今,我已一无所有,别无选择,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黑衣人满腹疑惑,既不敢招惹此人,又好奇心重,小心翼翼问道:“喂,你这是要去哪?”
纹蝶目光投向窗外,漫不经心回道:“往北走。”
黑衣人不解道:“往北走做什么?”
纹蝶道:“去见一个人。”
“见什么人?”黑衣人听得一头雾水,又对当下处境忐忑不安,难免有些焦躁:“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纹蝶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冷道:“你的问题太多。”
黑衣人不甘心道:“本少爷不过才问了你三个问题,你就如此不耐烦,那我要是问你,你带走凉婵公主是不是也为了魔教心法,你岂不是得动手打人?”
纹蝶不想与他做无谓争辩,索性将视线转回车窗外,不再搭理。
凉婵自始至终沉默不语,却将当晚发生的一切看得通透,此刻听他们提及魔教心法,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几个字犹如芒刺在背难以拔除,自己也因此沦落这般境地,心中不胜唏嘘。
马车仍在奔驰,车窗外寒风呼啸,车厢内寂静无声,三人各怀心事,久久无言。
车厢里,纹蝶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目视车外景象匆匆而逝,此刻见百步之外一人一马在此等候,对驾车人道:“就是这了。”
“好的,公子。”驾车人安稳地停下马车,毕恭毕敬回道。
只见百步之外,月影摇动处,一个长身玉立,雍容华贵的年轻公子正自夜色凄迷中缓步走来,来的正是薛葶。
“让他进来。”纹蝶在车内吩咐。
“是,公子。”驾车人应道。
此刻,薛葶已拂开门帘踏入厢内,一眼便瞧见了那个让他望眼欲穿、魂牵梦萦的凉婵公主,殷切的眸光将她从头至脚遛了个遍,笑得别有深意。
纹蝶道:“你要的人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黑衣人一听脸色骤变,这所谓的“待见之人”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而他竟要将凉婵献给此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张口怒骂:“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想不到背地里竟做出如此肮脏无耻的勾当!”
薛葶闻言以为他在骂自己,不悦地凝起眉心:“这小子是谁,你的同伴?”
纹蝶道:“不是。”
薛葶道:“既然不是,那我就杀了他。”当机立断抽出腰间匕首,抬手便是要刺。
“慢着。”纹蝶喝止住他,又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黑衣人,神思一动:“留着他,还有用。”
薛葶颇为惊诧,却也不以为意,将匕首藏回腰间,识趣地道:“也罢,我只要我的人,别的我不打听。”边说着边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递了过去。
纹蝶小心谨慎打开盒子,一卷《形意剑谱》赫然在内,微笑道:“薛二公子果然守信,不过看来王老板是信不过我了。”忽而剑眉微挑,目露精光:“还是说,你这是想清楚了,决定把他一脚踢开,跟我合作了?”
薛葶道:“王老板来不了了,只因他已经被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