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蝶并不相信她所谓的“银针除了她无人可取”,相信如赵越亭那般神通广大,就必然有办法可施,再不然,回东离求助秦叔叔,总不至于无路可走,半晌,终是缓缓叹道:“你我终归陌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而且,霸王也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不可能投靠仇人。”
吟奴似乎很难跟他解释清楚,自己所属的煌琉神殿,与霸王统领的降临国,虽同出一脉,却绝非同道中人,虽然表面珠联璧合,实则却各怀异志,但这终究属于门派机密,不能对外人言道。
纹蝶抬眸看了眼天色,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不安,担心玄雀下一步就会找上来,轻叹道:“你还是快走吧。”
吟奴缓缓起身,缓缓泪落,缓缓叹息:“只怕我这一走,往后我们再相见,终究是成了敌人。”
不容两人多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纹蝶挺身而起,心知劫帝教众人终究还是追来了,声色稍显急切的道:“你快走!”
吟奴匆匆转首望他一眼,留下一抹凄然的笑靥,火光盈动,忽明忽暗映在眼底,那双被雾气迷蒙的瞳色中满含幽怨,又夹杂着少许的不安、不甘、不舍,但无奈自己终究身负重任,儿女情长又是何等遥不可及。一狠心,一顿足,只一眼便动身,转瞬间,惊鸿掠影,随风飘逝。
劫帝教众人下一刻如期而至,见绝壁下一白衣人静坐于篝火旁,火光跳跃,人影恍惚,映在峭壁。
玄雀当先一步而来,见此处仅纹蝶一人,而他的目标魔教小妖女却已然消失无踪,冷冷道:“人呢?”
一个小仙女已经足够让人头疼,这又遇上一个更为难缠的玄右使,纹蝶暗叹自己流年不利,起身却客客气气的道:“玄右使。”
玄雀道:“花吟奴身在何处?”
纹蝶笑问道:“花吟奴身在何处,我怎知道?”
玄雀目光灼灼的逼视着他,沉声道:“你最好老实交代。”
纹蝶道:“我从墓底落入水中,那时已与她失散,如今也不知她去向。”
玄雀一脸狐疑的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探出内情:“当真?”
纹蝶道:“骗你又没好处。”
玄雀始终对他所言心存质疑,思量着道:“倘若只你一人,何必躲躲藏藏,选在这隐秘之地。”
纹蝶道:“这里避风。”
“满口胡话!”玄雀不禁微怒,很显然这小子每句话都在胡扯,厉声一喝,身体顺势上前一步向他逼近,人犹未至,无形的气魄却如排山倒海之势般压迫而来。
纹蝶以为他又要动粗,而此刻的自己毫无抵抗之力,与他动手无非以卵击石,急忙喝道:“等一下!”
玄雀身形蓦地停住,厉声道:“快说。”
纹蝶道:“我不想跟你动手,别一见面就要杀要剐。”
玄雀隐忍怒意道:“你若肯老实交代,我断然不会动你。”
纹蝶苦着脸道:“你怎么就不信我。”
玄雀道:“她方才定然与你在一起,是你听到风声刻意将她放走。”
纹蝶淡然道:“纵然如此,她的去向,我又如何得知。”
“你!”玄雀明显感觉到他在戏耍自己,一怒之下,骤然出手,一把攥起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到自己面前,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招出其不意,纹蝶一不留神就被他提溜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像一只兔子一样,活生生的被人拎在手心里,简直丢脸丢到家了,颤声道:“你……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玄雀掌心愈渐凝力,几乎要将他提得脚跟离地,压低嗓音,一字字道:“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纹蝶双手紧抓着他的手臂,奈何那只手稳健有力,自己根本无法挣脱,惊愕的目光逐渐隐透出怒意,切齿道:“你够了,放手!”
玄雀明显感觉到他正在极力掰开自己的手,可若以他的武功,想要反击绝非难事,断不至于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莫非……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即刻手掌一翻,顺势钳住他的手腕,扯着他向身后抛了出去。
众人只见那少年瘦弱的身影,在玄右使看似随意的一抛之力下,仿佛一支射偏的箭,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惊叫,一头扑倒在三丈开外的雪地里,而后响起一声声忍俊不禁的窃笑。
唯独玄雀面目凝重,见此状况,愈加断定了心中的猜测。这一扯、一抛,本以为他会轻松避过,哪知他竟毫无招架之力,很显然,他全身的功力都已然散尽,一念之此,微拧的眉心愈渐收拢。
纹蝶实在受够了他屡次三番粗暴的对待自己,爬起来怒喝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玄雀迟疑道:“你的武功,怎会……”忽然目光一凛,沉声道:“是花吟奴,她封住了你的内力,让你受制于她。”
纹蝶知道自己武功尽失一事终究瞒不住他,索性实话实说:“是,你猜的不错,以我现在的情况,你要杀我易如反掌,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
玄雀淡淡道:“纵使你有武功在身,我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你!”纹蝶简直想跟他拼命的心都有,可纵然被他这般轻视,却也挑不出话里半点儿毛病,要怪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活该只能顶着灰头土脸在此唉声叹气:“你不能这般趁人之危欺负我,其实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你得听我解释。”
玄雀知他一向巧言善辩,他嘴里的解释最是不能听信,当下面无表情的道:“你的解释,还是留着回去说给教主听吧。”
恰时,教中其他几名随行弟子赶来,将搜查结果如实上报,附近并未寻到小仙女的踪迹,而墓底也着实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玄雀暗想此事还得从纹蝶身上入手,毕竟以小妖女对他的依恋,定不会去而不返。一念至此,开口道:“你跟我走一趟。”
纹蝶看着眼前这群人,冷酷无情的玄右使戴着那副凶神恶煞的鬼面具,身后尾随着十余名剑拔弩张的劲装武士,这场面,活像个地狱罗刹领着一群缠人的小鬼向自己索命来了,顿时感到一阵头痛脑胀,苦笑道:“照这架势看来,眼下还由得我不去么?”虽不情愿,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拂衣摆,当先一步离去。
风雪交缠,二十里外的陵墨城。
位于城中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镇,或许临近年尾,家家户户都忙碌的张罗起来,大街上人声鼎沸,热情高涨的行商,购置年货的家丁,领着孩童的妇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一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穿行在人群间,转过街角,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在一栋古旧的小楼门前驻足,窥探四下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压低帽檐,叩响门板,按照一短三长一短的节奏。少时,房门被悄悄敞开一道缝隙,那人敏捷的闪身而入。
“殿主,请随我来。”开门之人正是岳湖,已与夜雨、枫桥在此恭候多时。
吟奴按照约定在这栋小楼与几人汇合,此刻褪去蓑衣,内里也已换成普通的粗布衣裳,面容稍作整改,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寻常妇人。
这座小楼显然已废弃多年无人居住,黑漆漆、静悄悄的,到处漂浮着呛口的灰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湿臭味,桌椅残破,墙漆脱落,地板早已裂纹,感觉稍一不慎就会一脚踩空。
由于安全起见,楼内不能掌灯,亦不能开窗通风,导致这座小楼常年又阴又潮,吟奴暗自叹息,住在这样的环境下着实是种考验,急忙掩起口鼻,跟随岳湖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枫桥敞开房门迎主子进屋,屋内同样是一片昏暗,好在房间都已被打扫干净,勉强可以容人居住。
桌子上已摆好了热茶点心,吟奴却连看都无暇去看,径自走到窗边向下望去,街镇上都不过寻常百姓,说明此地目前还算安全:“一切可还顺利?”
枫桥回应道:“目前我们的行踪尚未被发现,属下已安排其他人伪装成普通百姓,散布在这镇中,随时听候殿主差遣。”
吟奴点点头道:“好。待到今日夜深,我便去一趟公子府上。”
夜雨道:“让属下与您随行吧。”
吟奴道:“不必,我一个人方便行事,你们三个留守在此地,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夜深。
位于城东的一座高档府宅,宅主人姓沈名安,是当地有名的坐商,经营绫罗绸缎生意,家底丰厚,一家老小十余口人在此安居乐业。
这位沈老爷待人友善,时常做一些扶贫的善举,与邻里百姓都相处的融洽,自然纷纷前来照顾他的生意。
这座宅子,看似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大户人家,实则却是煌琉神殿凌少主的栖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