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纹蝶自然明白他所表达的涵意,却始终想不太明白,为何他今日对自己态度转变这么大,好像这转变也不过三两天之间。
玄雀也意识到自己今日话有点多,却不知为何自己会对他毫无戒备的说出心里话。或许是感觉他与自己有诸多相似之处,亦或是经过多日的相处,发现他并非奸邪之辈,亦或只是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绪无人问津,一时情难自抑就对他全都倾倒出来,感觉着实不该。
纹蝶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张又凉薄、又冷酷、又拒人千里的鬼面,忽然就感同身受的体味到一丝孤独,一丝凄凉,轻声道:“你何苦活得这么累,何苦为别人而活。”
玄雀道:“我别无选择。”一声轻微的叹息后,忽然背过身挺直了腰杆,又恢复了以往玄右使的高傲姿态,冷冰冰的道:“你走吧,今日之事不必再提,往后你我之间,也再无任何瓜葛。”
纹蝶还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轻轻应了一声,离开了那间他一辈子也不想再踏入的密室。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当他从地牢里走出来的时候,韩川溪正在外等候,此刻见他一脸的心事凝重,不知那花吟奴对他说了什么伤心事,上前关切道:“大哥,怎么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纹蝶一路脚步不停,边走边道:“走,出去说。”
夜深人静,两人来到一处空旷无人之地,纹蝶把见到花吟奴的事简单告诉了他,却对玄雀一事只字未提,至于为何去了这么久,只道是和花吟奴谈得有点多。韩川溪虽好奇却也不敢再多打听,毕竟那是师兄的私事。
交谈中,忽然听到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两人警惕的回首望去,却见黑暗中一道人影自墙头跃下。两人皆是一惊,不想此人竟深夜躲在暗处,还不声不响的窃听两人谈话,甚至丝毫未曾引起察觉。
待到那人身形落定,瞩目望去,只见他身材挺拔,八尺不止,留得一头张扬的赤红短发,面颊一道凶邪狷狂的长疤格外显眼,正是如假包换的厉左使厉星痕。
厉星痕手握一柄玄铁重剑,剑尖点地而立,竟比他的身长还有过之无不及,赫然正是那柄破敌斩将、纵横沙场的流星狂剑。
纹蝶目视着他步步逼近,很明显的感觉到此人来意不善,而且极其不易对付,垂在腰际握剑的手不由得暗自收紧。
厉星痕上前,嘴角扬起一抹傲然冷笑,挥剑厉指韩川溪,怒斥道:“奸邪细作,你果然有鬼!”
韩川溪知道自己行迹暴露,急忙向前护住纹蝶,拔剑作势,大呼道:“大哥快走,我来拦住他!”
“受死!”厉星痕不由分说一声怒喝,挥剑斩出一道金光直逼他而去,剑气所到之处,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尺余深的裂缝,这是何等劲猛的剑气,竟能将地面斩裂,若是击中人身后果不堪设想。
韩川溪一跃避开这裂地一击,却未能躲过这一剑的余威,扶着手臂踉跄着向后退去。
纹蝶知他武功深浅,深知他绝非厉星痕的对手,极速上前给他一掌助力,将他推开甚远:“快走!”自己则即刻拦住了厉星痕的攻势。
韩川溪人在半空,匆匆回首望去,见后方二人已动起手来,寒凌剑迎上流星狂剑也不遑多让,夜幕下,剑光铮铮,人影憧憧。
纹蝶此刻功力恢复过半,已能和对方勉强过上个百八十招,可虽能自保却也丝毫讨不到便宜,毕竟对方的剑势太过强劲威猛,若非仗着自己行动迅捷,闪避自如,怕是早已重伤败下阵来。
厉星痕愈战愈勇,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朗声道:“不错,能跟我过上近百招还不落败的人不多,看来你的武功恢复的不错。”
纹蝶毕竟有伤在身,硬撑到此已至强弩之末,咬着牙吃力的道:“我无意跟你拼命,再打下去毫无意义,收手吧。”
厉星痕朗声道:“好!”
两人数了三声同时收势,只是一个泰然自若抱剑而立,气息未见一丝一毫的凌乱,一个已精疲力尽,极力掩饰自己的疲惫。
厉星痕看着他笑容中很是满意,也泛有一丝欣赏,还有少许意犹未尽的爽快:“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打一架了!虽然不够尽兴……小子,你可以,不过我也不趁人之危,知道你有伤在身,他日等你伤愈,咱们再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纹蝶微微一笑,心道此人颇有侠义风范,方才也有意放水点到即止,手一挽,剑锋回鞘,答应道:“好。”
厉星痕大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过……韩川溪那个小人,我可不答应饶了他,等我找到他,定叫他尝尝后悔的滋味!”说着拿剑用力一点地,响声震耳欲聋,地面亦是震得几乎颤动。
纹蝶不由苦笑,暗道韩川溪这回怕是惹上硬茬了:“不知厉左使为何深夜在此?”
厉星痕道:“当然是盯着韩川溪那个小子,早就察觉他不对劲,哼!果不其然露出马脚。我方才故意不揭穿他,就是想看看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不然,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的潜入地牢?”
纹蝶不是没发现此事顺利的蹊跷,但事出紧急也容不得自己多想,轻叹道:“我实在不得已,日后再向你请罪。”
厉星痕摆摆手道:“你无罪于我,用不着向我请罪,不过我也不能放任你离开,那样就太失职了,你说对吧。”
纹蝶道:“也罢,我正有事要见聂浪,厉左使,请吧。”
两人来到正殿,厉星痕将先前发生的事简单做了解释,聂浪得知纹蝶已见到花吟奴,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只因自己断定他此刻掀不起任何风浪,故也没在地牢处格外加强防护,反倒睁只眼闭只眼看他有何行动。
纹蝶也不想为自己过多辩解,此事自己原本就不占理,此番来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便是以柳玉笙作为赌注与他交涉。
厉星痕一经提起那韩川溪,犹自不解气的道:“至于那个姓韩的小子,教主一早就猜到,他肯留在教中必是有所图谋,假意是向我们倒戈,其实就是想摸清我们的底儿,否则也不会一开始怎么打都不从,忽然有一天就反水。”
纹蝶听到此,不禁在心中暗责韩川溪这招以身涉险太过轻率,以聂浪的手段,还不知他先前吃了多少苦头,倘若真的只是为了帮助自己,那自己真是难辞其咎。
厉星痕道:“教主之前一直留着他的命,不处置他,无非是想看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想不到,狐狸尾巴这么快就露出来了。”
聂浪冷哼道:“区区一个下等的车夫,本座丝毫未曾放在眼里。”
纹蝶见他这般轻蔑不屑的态度,不由心道:他不是车夫,他是我仙缱宫人。然而这层身份绝不能轻易透露,世人只知他纹蝶、亦可说燕大侠遗子燕毓麟,是夜琅城赵公子的人,背后有赵公子这座强大的靠山,却不知,他还是仙缱派秦宫主的入室弟子。那是他最后一道防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是以,也没再对聂浪他们的误会加以解释。
聂浪始终对他“无法改变花吟奴命运”一事胜券在握,直到当他提出想用柳玉笙换花吟奴一命时,原本平静的脸上稍稍泛起怒色,冷冷道:“你这是在要挟我?”
纹蝶在赌,赌柳玉笙乃至整个弈剑山庄在聂教主心中的分量,侃侃而道:“区区一个花吟奴已不成气候,但她的性命却关乎司空庄主一家,所以,我斗胆提议,暂且留着她的命,让我去把柳先生带回来。”
聂浪道:“你去把柳先生带回来?”
纹蝶道:“是,除了我,这事儿没人能办到。”
聂浪见他很有把握,而他所言也不无道理,不禁陷入沉思,思量着不能不顾柳玉笙的死活,倘若自己不知情倒也罢了,知而不顾、见死不救,却是另一码事,至于他开出的条件那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要确保柳玉笙的安全。
纹蝶见他脸色明显浮现出动摇,想着此事至少已成功了三成,继续添把火说道:“其实这件事对你百利无害,我即便是没有做到,对你而言,也不过是晚杀那女人几天,可我若是成了,那就是挽救了柳先生一条命,这背后的好处,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聂浪反问道:“可依你所言,这件事对你却是弊大于利,你又为何这般积极?”
纹蝶道:“我说了,我只要花吟奴活着。”
聂浪冷哼道:“这个女人,在你心里当真这么重要?你还不承认你跟她有私情。”
纹蝶淡然回道:“有没有私情,这个不是聂教主你该关心的事。”
聂浪的确对他二人的关系不感兴趣,思虑着他方才的“提议”,忽然开口道:“传玄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