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到了毕业典礼这天，天气晴朗，大家心情很好，除了我们三儿。
大姨说，关系到位，不明白为什么不给学位证。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这样说：
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张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愚笨寡陋都掩盖起来。
需要遮羞布的是我和李杰，而不是张子晨，他应该得到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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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不起眼的学校礼堂，被装扮得蓬荜生辉，毕业学子上台为教师代表送上鲜花，感恩老师的孜孜不倦。他们发表毕业感言，与校长合影...这一切，好像跟我们漠不相关，跟我们那天憧憬的画面天差地别，我和李杰笑不出来，因为我们受之有愧，张子晨吞声忍泪，是因为对于这份荣誉他鞭长莫及。
双证对于张子晨这样的家庭来说尤为重要，毕业以后他没有资金创业，更没有人脉关系铺路，他只能靠自己，靠两张证书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现在...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也许有人会问，他失去了什么吗？他有什么可失去？所谓的机会也只是谈空说有，最接近现实的是如何给自己家人一个交代，如何去看待社会上所有的不公，如何去承受自信心的缺失。
当我和李杰分别领到学士服以后，张子晨不见了。
“赶紧，分头找。”我掏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提示关机。
“学校这么大，可怎么找？”
“那也得找啊！”
“等等，等等，我们先冷静一下，想想他可能去什么地方...“关键时候，李杰还是有点用。
“我想想，我想想..“我双手插进头发里，一点思绪也没有。
“你别急，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长，你仔细想想...又或者先排除，哪些地方他可能不会去。“
“这样，你先去他寝室看看，我去图书馆，如果两个地方都没有，我们在集中拍照的地方汇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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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个小时时间，我和李杰汇合，不出意外，都没找到人。
“怎么办？”他问我。
“这小子能去哪？”
我们就站在那打转，不知所措。庆幸的是，这种焦虑似乎会传染，跟张子晨同班的两个女生看出来我们的着急，也加入了寻人队伍。
“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哪跌倒就从哪站起来，我和妈都会支持你。”一个女生打着电话从我们身边走过。
我和李杰相视而笑，马上向考高数的阶梯教室跑去。
“你们干嘛去？”两个女生在背后呼喊。
“谢谢你们，我们找到张子晨了。”我边跑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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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教室大门，果然，他在。
李杰刚想走进去，被我拉住了，“让他一个人待会吧，我们在外面陪他。”
我们把学士服铺在地上，坐在教室门口，靠在两边的墙上，偶尔偏着脑袋看看他。我承认我无法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但是如果他想一个人待着，那就不要去打扰。就像我自己，累了，难受了，也会想要远离人群。心事，就像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力气搬走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我和李杰的肚子早就造反了，饿得胃疼。
“你说，我俩不在的时候，他会不会想不开啊？”李杰问我。
“静坐思己过，闲莫论人非。”
“我们学过这句词？”
“不知道，我可能也背错了。”
“你饿吗？”
我点了点头。
“我去买包烟吧，你好好看着他。”
“好。”
“别买什么烟了，走吧。”
听见张子晨的声音，我俩立马弹了起来。
“你...没事了？“李杰问。
“我饿了。”
“哎呦兄弟，饿了早点出来啊。刚才何一凡放个屁我都觉得是香的。”
“劳资什么时候放屁了？”
“啧。”他横了我一眼。
“走吧。”
“你们别说我没文化啊，这个人啊，总要忘掉一些事，他才会有动力为另外一件事努力。”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我怒目斜视。
“行了，我没事了。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给我妈交代。”
又是不约而同，我和李杰将手里的学士服递到他面前。
张子晨笑着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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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李杰的电话响起。
“你来干嘛？不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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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这事你承认不承认你没办好？”
。。。
“我不想听。”
。。。
“真的？那你赶紧过来，老妈，我爱死你了。“
这是李杰跟大姨的一段传奇对话。听得我和张子晨云里雾里的。
“走走走，回寝室换衣服，我妈一会来接我们。”
“听你这前后态度的转变，难不成学位证有了？”我一把抓住他，兴奋得很。
“什么狗屁学位证，不要也罢。反正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一会让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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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大姨，红光满面，穿金戴银，跟那天在家打李杰的样子大相径庭。就连张子晨都没认出来。
等我们来到五星级酒店，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我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坐坐坐，别客气。”这句话显然不是说给我和李杰听的，我俩已经忍不住动了筷子。
“小晨，你来，坐我边上。”
看着张子晨坐下，大姨终于入了正题。
“小晨，学位证这件事，是阿姨没办好，对不起，”
“阿姨，您别这样说，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所以呢，阿姨自作主张，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过两个月，你到扬华区派出所去报到，阿姨托了不少关系，弄了一个编制给你。”大姨握住张子晨的手，还是一脸的慈爱。
这翻话，听得我目瞪口呆，手里的虾都不知道该往哪塞了。
“这不行，我...阿姨...我“张子晨明显也语无伦次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
“行了，我妈都这样说了，你就去吧。你瞧你那样，今天都哭了几次了？”李杰坐在一旁倒轻松得很。
“我...这份情，我怎么还得完？“
“傻孩子，这是李杰在还他欠你的情，不许拒绝。”大姨握住他的手一直未曾松开。
“大姨，我呢？”我舔了舔嘴，笑眯眯望着她。
“小王八羔子，你找你姨夫去，他那天好像说让你去医院上班，正好也在招编。”
“这样不太好吧，哈哈哈。“
“张子晨，你就听我妈的吧，何一凡也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去，努力工作，别让她脸上挂不住就行。”
“就是。”我边吃边说。
“那你呢？”张子晨抹了抹眼泪，深情的望着李杰。
“我啊...“李杰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眼睛瞬间也红了起来。
“臭小子，你还没告诉他俩？”
“妈...“他欲言又止，“你让我自己说。”
“说，怎么回事？”我问。
“我打算出国，去瑞典。”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张子晨突然就眼泪婆娑。
“说真的，特别舍不得你俩，”他开始抽泣，顿了好久，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继续说，“这几年...我也没少闯祸，多亏身边有你们。特别这段时间，我一想到咱相处的这些年月，我就舍不得，真的，特别舍不得离开...“
他哭声越来越大，眼泪鼻涕一起流。
“张子晨，你以后得像个爷们儿，别人欺负你，你得还回去，你记好了，再过两个月，你就是人民警察了...何一凡，呵呵，劳资不担心你。“他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哭。
成年以后，这是我第一看李杰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一起成长也好，一起打闹也罢...但是现在，即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即使有千万个理由去挽留，我们谁都开不了口。他的路在前方，等着他的是灿烂的明天。所以，再难过再不舌，也不能阻断他的似锦前程。最初的梦想，只能是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