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牡丹横压当空,照的周边之物黯淡无光。原本上空浮动的蓝,都开始明灭不定,如烛火摇摆。
青色也开始被挤兑至旁边,唯有顽强抵抗,来应对牡丹,如同劲风之中的杂草。
高台三人都已被震惊,白和之父开始的那一副冷脸,如今都已惊变。
“好霸道的文气。”他惊声道。
“我们这逢灵县,历代可都没出过此等人物阿……”
最为吃惊的是米妍之父,县丞大人。他的嘴微张,似是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天才啊……天才。不曾想,我们这地也能出如此人物。米兄,日后还请多多照料贤弟阿。”县尉大人也是满脸的兴奋,开始向县丞贺喜。
某处隔间内,有位黄衣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某些变化,她抬起头望向试场中心处。
“不应该啊……这种地方也能出这等人物吗?也不对,英雄起于草莽,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是谁呢?我之前也没感觉到有人能有这种气势阿!前些天的那个人?还是那个流传做对子的人?”黄衣的女子暗暗思忖。
林川的隔间,他补了点水,开始看向应是《韬略》的策论。
试卷不多……三张,同样是三问。似乎比较难的,都是那些字少的。
第一道题把他难住了,兵法的韬略他是读了不少,可没这样出题的阿。
问“两军对垒,君一万,敌八千。而敌众来援,数部纷纷聚之,如何对敌?”
林川开始回想前世,有没有类似的事迹。想了半天,还真给他找到一个。
他提笔便书:“敌虽聚以集,兵众多,久战不能胜。抹书密至营,间军无主,一举可灭之。”
写完这句,高台之青瞬间闪耀,就算那朵牡丹,也不能压下这青光的风采。
县尉等人又是一惊,他喃喃道:“白兄,你说对了……此人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呐。我们这小小县城,现在还真是风起云涌,卧虎藏龙啊!”
“是他?”这回,那隔间里的黄衣姑娘,才真正感觉到一丝熟悉感。
林川开始省向第二题,问“两军交战,君军少而敌倍之。如何全胜?”
他思索了半天,暗暗腹诽“你打就打吧,赢都难,你还要全胜?”
想了半天只能写上:“避其实,袭其虚。分兵散化,以饵诱敌,纷纷扰之。敌不动可拖,敌若动可逃。攻其不备,焚其刍草;困敌之疲,投毒汲道,可全胜之。”
林川一气呵成看向三问。“大军犯我境,君为前沿小城,虽未交锋,如何自保?”
林川书道:“领兵五百,敌不敢来攻。”
吹干墨迹,将纸卷置于一旁,他迎来了他最后的一道文章。
题目只有“书人”二字。林川也不知道,这是要讲自己,还是讲其他人。
讲别人的话也没什么头绪,那要写自己吗?可要怎么写自己呢?他沉吟片刻,过了会儿,终于有了决断,目中精光一闪。持笔书来:
“易曰云从龙者。此亦为片面之词也。
龙为天地之灵主,稍逊乎麒麟。飞升四海之地,翱翔八荒之间。
吞朝霞,薄日月。兴水火,潜陵川。
小则隐乎行迹,大则展乎乾坤。呼之为雷霆,嘘之为云气,此之为龙也。
龙何以乘云驾气,奔腾于天地?皆以时势造之也。非龙之乘云气风雨,而风雨云气之成龙。天时之势,岂能避耶。
是以非龙之变化,实则天地之变化。
君今可闻天下,是有八千万载共主乎?
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为龙者何困于田?还须得利见大人?
……
不乘风雨者,不为龙也。不遇时势者,不为龙也。不遭变化者,不为龙也。
君今比之南华,如见坑中之鲫。若以此为俗物,不屑视之。
岂知今日之泥鱼,能飞他日之天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遭风雨便成龙。
以吾今日此身之热血,他日胡不立成金龙乎。”
林川文成搁笔,吹干置于旁。
老实说,原来的‘林川’,写字还不错。虽然人家是少墨没纸,但是他每次都会在硬泥土上练,用笔杆差不多的树枝写。一手的字虽说不成大家,但也是刚劲有力。
这也是书呆子‘林川’的唯一优点了。
林川觉得有些累,他决定先睡一会,不打算回客栈了。
又趴在了桌上,不大会儿,这间隔间响起了鼾声。
他不知道外面的事,也不关心。
可是现在高台那边,包括驻守在场内的士卒,所有动笔的学生,全部被他震惊了。
那还是林川作文之中发生的事。
当时,隔间里的林川落笔策论,直到写完。三丈高台之上,那丈长文气卷的上空。有一股黯淡地,甚至将尽覆灭的淡青色,突然由淡化极,由衰转青。
他停笔那刻,一股极青之芒化为锋利之刀,横扫文气卷上空。只一刀,便破那朵牡丹的威势,将其切为两半。
并且威势锋芒不减,直要教在场之人……全部低头。
多少早已支撑不住的蓝光,纷纷磨灭。青光之中,也唯有咬牙坚持之几朵。
林川动笔书文,那道横扫当场的青极之芒,停住空中不动……开始蓄势。
它在空中变化不定,为山川草木,为日月星河,为云雷雨气之变化。最后居然不是转变成米妍的那种白色,而是在林川落笔完成后。开始闪耀出一缕金芒,然后通体的刺目流金色照耀四方,大方光明。
成为了一条飞上天中,九丈九爪,俯视大地的金龙。金龙一开口,就将文气卷上的所有气息一饮而尽。接着飞下空中,进入林川的隔间,隐入了鼾鼾大睡的林川体内。
这一幕,震惊全场……
“麒麟儿……麒麟儿啊……”白县令的冷脸不再,只是一副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的失神状……
米县丞的眼睛闭上了,向后倒靠在椅背。似乎是金光刺眼,他不想看那道金光。
而一旁的县尉原本就大的眼珠子,现在是真的要瞪了出来。让人感觉,只要他再睁开一点,眼珠就会脱落。
满场士卒,抬头仰望天空,有些甚至跪了下来,口中直呼圣迹。
在场之人大部分已经停笔,就在刚刚那一刻,他们都感觉自己身上好像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动笔没有灵感,脑中的才思也像无源之水一样枯竭。不仅是普通的众人,连那几位也都停下了笔,有人正抬头望天。
“为何?我的状态应该是很好的,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更好的,为什么会这样?”米妍不解。刚刚那一刻,她脑中凭空出现的无数文才念头一扫而空。
“我怎么写不出来了?不对啊……我刚刚还想起了一些纹路的阿。”万涛喃喃道。
“写不出来了吗?有些奇怪啊……”白和抬头往天上望去。
“天呐……这里……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阿?他还是人吗?小姐怎么样了?会不会被打击到啊?完了完了……”一间隔间里,有个佩剑的绿衣女子正在慌张之中。
一间角落的隔间中,有个年纪稍大的青年人掩面失声痛哭。他哀道:“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元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是不该今朝出世吗?我蓄势了四年……今日一朝文气丧尽……”
在之前就显示浓郁青色的隔间之中,有位失神的黄衫女子。她的笔杆掉落在纸上,已经写好的大半文章被污墨覆盖,已看不出字形。
嘴里正在念叨着:“不可能的……”
深山荒郊,有位年纪不大的和尚,脖间挂着二十八颗佛珠。这个和尚很奇怪,很小的一个孩子,却骑着一头猛虎代步。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长颂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一座有着十八层之高的书库阁楼上,有位青衣的中年文士,正斜躺在屋顶喝着酒。突然他停下来,望向西北,道了声:“奇怪……”
不大的四方院落中,有位白衫的儒雅老人,正从天井看向天空,他自语道:“又多了颗星?怎么有些看不清了……”
林川是一觉睡到了天亮,他剩下的也不想管,只等半月后放榜就行了。
推开隔间门,打算离开考场。这时,门外站了三个奇怪的人,用一种奇怪的很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川有些害怕,自己这是遇上了神经病吧?他打算距离他们远一些……绕着他们走。
“林小友且慢……”为首的那个面瘫脸朝着准备溜的林川喊道。
“有事?”林川问。
“在下是这逢灵县内的一方父母官。昨夜,林小友的文章大放异彩,一枝独秀。真是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光彩惊人呐。”白恒开口笑道,不过脸是看不出笑意。
“不知道……不懂……不借钱。”林川说完就直接跑了。
三人都懵了……啥?什么意思阿?我们话都没说呢?不借钱是啥意思?
难道能作金龙文章的人,都要是这样与众不同不成?三人面面相觑。
林川一路小跑回了客栈,他虽然是不知道三人要做什么。但是,一个自称是当地父母官的人,剩下一看就知道,两个地位差不多的人在旁边。
就这么无缘无故来找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文章呢……我自己都刚刚才出来,你们就能知道我文章了?索性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溜掉。
从他们不拦自己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也不是啥非自己不可的大事。
他们大概是不敢拦,而不是不想拦。要不是昨天那龙一饮吸百川,吞掉所有的文气,他们也不会来找林川的。
唤来店小二,点了几个菜,林川开始吃了起来。之前在考场,他就吃了点干粮,不管饱。而且这秋考比较费脑力跟体力。
现在林川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啥了。半个月后,要是自己不中,落榜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回去。
“应该不至于落榜吧,就算最后几名也行啊!我才不想落榜了再回去,去接林才生的位置。”他在心里念叨。
秋考只有前十才会录取,拥有前往会试的资格,十名外就全是落榜了。真要考上的,官府也不会吝啬,一人会有五十两的银票,以做路费之用。
这时,客栈外来了一对主仆。
“小姐……不去不行阿……文气被吞了可是大事阿,文道都会断的,老爷会杀了我的……”大道上,一位身穿绿衣的姑娘,正硬拽着一位黄衣的姑娘往前走。
“技不如人……徒添笑话罢了,我心服口服……”黄衣的姑娘倔强道。
可是绿衣那位,硬是把她扯进了客栈,在门口就叫喊道:“喂……那边那个小子,将我们的东西还来。”
现在还是清晨,客栈没人,不然肯定会引来无数看热闹的人。说不定明天就成了不知道啥版本的评书,给分成四五段,每段都讲的煞有其事。
林川抬头,发现是自己之前在车行见过的那一对主仆,她们正不知道在拉扯什么。
林川不解:“两位姑娘,在下拿你们什么东西了?”
眼见都进来了,她们也不扯了,正了正衣袖。
绿色的那位叫道:“做了别不认,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她话一出,客栈里的店小二都看向林川,一脸的不善。
林川眼睛瞪得老大的。啥?你这说的,就像我做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样,可我昨晚考完试就睡了阿。啥锅阿?这都能丢到我头上来?
林川叫道:“别凭空污人清白啊!我昨晚在考场考完试,就睡了,今早才出来,你要是不见了东西,肯定不是我偷的。”
“还狡辩,你这小偷骗子,把我们的文气还来……”她的声音尖锐了几分。
“文气?文气是什么东西?”林川一头雾水,听都没听过的东西,这也能赖上他?
见他一脸不解,原本在绿衣身后那位黄衣的姑娘,往前走过一步,把她拉走后面,对着林川行了一礼。
“公子……这里不是说话之地,可否能请我主仆二位去您房间呢?”黄衣的姑娘糯声道。
林川没办法,只能带她们上楼了。万一这俩人一哭二闹,跟自己扯皮下去,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
看到三人上楼,下面的店小二,看向林川的眼神,就更不善了。
三人进房后找到位置坐下,林川也打算听她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黄衣的那位,解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极为惊艳的脸。虽然林川之前就猜过,这人戴面纱不就是丑到极点,就是漂亮到躲仇家,没想到还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
他看得微微有些失神,直到旁边绿衣那位,狠狠咳嗽了一下他才缓了过神。
“小女子名唤颜玢,岐州人士。这位是我的侍女绿芦。”黄衣的姑娘自我介绍了一下。
“在下林川,本地人……”林川道。
“这些我们之前不就知道了吗。”颜玢轻笑了一下。
“你们之前说我拿了你们东西,我真没拿,昨天我都在秋试,怎么拿你们东西。”林川连忙辩道。
旁边的绿芦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被一旁的小姐制止住了。
“公子才学出众,颜玢不及万一。那公子可知……何为文气?”颜玢开口道。
“文……气?”林川一脸的迷茫。
“世上气存千万,为天地之本源。乾坤交感,弥布苍茫。浩浩漫漫,不可名状。”颜玢说出了一番林川有些耳熟的东西。
“文便有文气一说,武也有武之气。公子可知寻感境界与寻凝合化分成?”颜玢问道。
“有所耳闻……”她这么一说林川就懂了些,之前来县城的路上,自己问了不少的东西,不然还真不知道她说的都是些什么。
“所谓的感,只是凡间境界的一种说法,感实则为气。寻凝合化,便是化天地之气为己用的一个过程而已。”
“圣曰:我善养吾浩然气。气有先天与后天之分,先天之气存于天地,后天之气存于己身。以先天之气转化后天之气,便是修身。”
“儒道与其他大道相同,却也不同。武人锻力寻感,寻的是天地武气,化为自己之力气。文人不同,先凝自身之文气,才能与天地文气所交感,化为自身浩然气。圣人之言:若成六气之变,可化我之无穷。”颜玢朱唇轻启,为林川阐述着天地的大道。
“原来是这样啊……”
林川直到现在,才稍稍明白了些。气原来是这个世界的本质,看来能说出这番话的姑娘,也不是个简单人物阿。
“可是……你们为什么说,我拿了你们的文气呢?这东西难道还能被偷走,你修炼了之后,不都在你身上吗?”林川不解。
“气能存天地,也能存己身。若是有变故发生,一样会从身上散于天地之间。”颜玢解释道。
“我是变故?”林川有点无语,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呢?
“寻气境界便只能寻气,暂存于身合用。只有凝气之后,才能将气真正为己所用。所以寻境的气是不稳定的。”
“公子昨晚文气化龙,一口吞尽在场的全部文气,纳于己身。文气的积累在于年月,而且恢复的时机还需看自身。所以这个丫头,才会硬拉我来这里……”
“气本就是无主之物,有邪道之人为了自身气之强盛,会做出私底下吸纳无境却有气之人的恶举。不过……若是文试就另当别论。公子是试场之中,光明正大地显化。文试也是比试,技不如人,是小女的失意。所以……就不打扰公子。”颜玢说完起身,拉着绿芦转身就准备开门出去。
林川听完算是懂了,也不知道她是在以退为进还是真的让步。不过,自己也不能就这样,真做出强盗行径阿。
他一把从后拉住颜玢的手臂,道了一声:“等下……”
这突然的变故三人都愣住了。林川也觉得拉住别人有些不妥,赶紧放下了手。
“见谅……见谅,我一时心急……”他辩解道。
“哦……哪种心急?”旁边的绿芦拖了声长音。
回过头的颜玢已经带上了纱巾,看不出表情。
“在下也不愿做恶人之事,这文气要怎么还你?”林川问道。
“你要还我?”颜玢一脸的诧异,虽然看不清面容,也能听出她的语气很是惊讶。
“这是你文试中光明正大取的,你也要还给我?”
“不只是还你,是还给所有人。你不是说什么……我吞完了在场的全部文气吗?虽然我没什么感觉,但是我想……你大概也不会为了骗我,跑来我这,跟我说这么半天常人听不懂的话吧。”林川点了点头,一脸肯定道。
“你这人是傻子吧,归纳别人的文气补充自己,可以让文道之路走得更快的……”他这话一出,不仅是颜玢,连旁边佩剑的绿芦也都震惊了,飞快出声。
“放利行而招怨,吾不为也……”林川的身体稍稍一正,说出了这么一句,被广为人知的句子。
主仆二人看向林川,好像他的身上隐约间,真有那么条文气所成的龙正在显化。
它周身环绕着林川,不过不是金色了,却是纯白。
那条显化了天生文气的白龙,它正睁开了一对金色的竖瞳,看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