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的一处走廊间,有个白衣长袖,留了一缕长髯,温和儒雅的中年人正在漫步。
“爹……”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过听起来有些气喘吁吁的。
中年人听到这道声音后有些惊讶,他转身过去,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站在身后。
“丫头,你不是都偷偷溜出去了吗?怎么突然跑回来啦,是想爹啦?”中年人的脸上带有一丝笑意。
颜玢上去抱住他手,摇晃道:“爹,快带我去找祖爷爷,我有急事。”
“你能有什么急事,又想去找你祖爷爷撒娇吗?”中年人揉了揉她的头。
“我哪有撒娇,是关于诫贤书的……”颜玢有些急,拽着他的手就想走。
“什么……你再说一遍?”中年人脸色大变,声音有些颤抖。
“是真的,我拿到诫贤书了……”
她说完这句后,中年人双眼瞪大看着她,颜玢点了点头。
中年人突然哭了起来,一会儿后又开始笑了起来,然后带着眼泪道:“三千六百年了,我支家继承主位已经三千六百年了。没想到……失传数万年的先祖圣学,居然能在我这代的不肖子孙身上出现。老天有眼呐……”
说完他立马拉着颜玢,朝着府内一处偏僻的地方走去。
路上,他一脸喜色地看着颜玢道:“丫头,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得到的?”
“等下见到祖爷爷我再告诉你们,不然又得讲一道了。不过,到时候你们可不许骂我阿!”颜玢一脸的得意。
“我们疼你还来不及呢,你从小到大,大家啥时候骂过你。”中年人笑道。
两人走地出奇的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院。
“祖父,孙儿有要事求见,是关系我一族之运的大事。”中年人在院门外连敲了三下。
“进来”
一道声音传出,门后无人,大门却自动打开了。
进到里面,有位老人闭着双眼,盘膝在最里屋的太师椅上。
他一身粗褐布,头发短黑,根根立起。身材不瘦不矮,也不高不胖,像个普通的乡野村夫。没什么显著的特点,属于那种一眼就忘的类型。
老人睁开了眼看向颜玢,脸上展开了笑意:“小丫头怎么跑回来了?难得祖爷爷当时给你镇住了一大帮人……”
中年人听到这句话后,一脸震惊道:“祖父……是您?”
老人的头又转向中年人这边,对着他说道:“你们突然这么急着来找我,是不是因为诫贤书的事?”
这下,轮到父女俩一起震惊了。
“祖爷爷,您怎么知道的?”颜玢跑了进去,拉着老人的手问道。
“前些日子……文王院来使,衍公邀我去东鲁一晤。”老人缓缓说道。
“文王院的人来过啦?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啊!”中年人更吃惊了。
“他们又不是来找你的,你怎么见的到?我也是才回来不久,你们就来了。”老人笑了起来。
“祖爷爷,衍公大人找您是为了什么事啊?”颜玢摇了摇老人的手。
“两个月前,圣宗祠里的贤圣香燃了三寸。然后衍公大人问我:圣人亲传的诫贤书现世,被你们家里的谁给拿到啦?我当时还一脸的不解,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是我们家的小孙女有这福了。”老人的脸上笑容更盛。
眼见老人如此开心,中年人也跟着老人大笑起来。
“祖爷爷……那个……不是我拿到的……”颜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两人同时盯紧了颜玢。
“女儿,你刚刚不是说?”中年人连忙问道。
“是我把家书借给了别人看了下,被他拿到的,然后他把诫贤书告诉了我。”颜玢小心翼翼地答道。
“爹爹……刚刚我不是都跟你说了,让你别生气了嘛。”眼见两人脸色不好,颜玢连忙说道。
老人脸上已经不见了笑容,有些阴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颜玢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转述了一遍林川说出的诫贤书内容,又把那张布帛递给了二人。
老人听完后有些痛心,中年人也是一副这样的神色。
“爹,你们怎么不开心啊?诫贤书都回到我们颜家了阿!这难道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颜玢不解地问道。
“我的傻孩子呀!圣人亲传绝学,是只有圣人首肯,才能传下去的东西!哪怕别人得到了全部,也是无用。因为在授法之时,圣人认可与考验的文运,就已经传到了亲传之人身上。哎……”老人长叹一口气。
“哎……为何先祖要厚人薄我?我们颜家就真的要至此没落吗?”中年人也是一叹。
“不,还是有方法的……”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
“祖父,是何办法?”中年人急忙问道。
“我记得我看过一篇窃运之法,只要在合适的时机与地点,将得书之人献祭,就有可能把圣人亲传的文运给劫下,迎回我们颜家……”老人脸上的阴沉之中,又加入了一丝阴狠。
“祖爷爷,我不同意……林川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能这么做,而且他还把诫贤书直接告诉了我呢!”颜玢听到老人这话后,有些急了。
“傻丫头,你就知道他告诉你的就一定是对的?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耍了个滑头,怕以后暴露后患无穷。干脆就自行奉上,想以此来堵我们的口。连圣人的文运都给他留了下来,光交出书有什么用?他这是要好事全占尽啊!哼哼……”老人一阵冷笑,声音中有一丝怒气升起。
“不,我相信他,他不是会那样做的人。”颜玢不停地摇头。
“乖女儿,你才认识他几天呀!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见过的脸永远都是他的面具。这是我们大贤世家的先祖绝学,不能就这样白白的交给外人,必须要拿回来。”中年人一脸的坚定。
“可是……”
“不要再说了……你也劝不了我们,这是家族的大事,只要你是颜家的人,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老人直接打断了颜玢的话,神色不为所动。
颜玢有些绝望,父亲跟祖爷爷完全听不进她的话。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反而变得有些疯狂,这可如何是好?明明是一件大好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院内的小屋只有三人,府外的大道却有更多人。
颜府大门之上,写着大贤世家四字的金匾,正在落日的余晖中闪耀。
林川已经上路了,他在女子的墓前守灵了三日。相比当下偷闲,他觉得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三日间,他一直在想之前的事,难道自己真的就做错了吗?自己就该放任女子被痛打,而自己要学路人一般,在旁围观?
不……这样是不对的!或许自己是做的不够好,不够完美。但是,自己确实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行在驰路上时,他有些想不通。他想不通县令所说的圣人之理,他想不通圣人为何也会如此不近人情,圣人不也是人吗?
他在书上读到的圣人,应该都是万世之师,言出法随。功德无量,造福苍生。亿民敬仰,与世同尊。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难道圣人没错,是我错了?也许是我没错,圣人错了?也许我没错,圣人也没错,是后世的大家都错了?
林川漫步在路上,苦苦寻求着答案。走到一处两边树木稀疏的地方时,前面闪现出不少人。
“小子?你跑不了了。今天不给老子乖乖地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管你是什么解元还是秀才,一样打你个半死。”前面为首的汉子对着林川大声叫道。
正是之前扛着那女子去县衙的那位,在他旁边,站有十来个身形健壮的人,他们手上不一而足,有些拿着木棒,有些赤手空拳。
“马老二,这家伙真的有油水吗?”人群中,有人对那汉子问道。
“张三哥,你放心,这小子一看就是要去京城的,身上没个几十贯钱怎么去?我们以往,不一向是劫这样的肥羊吗?”马老二对人群中的人回道。
“小子,你把钱全拿出来,我就不难为你了。至于你跟马老二的事,我懒得掺和。”那人开口道。
林川的心里很平静,倒不是他能打过这些人。他没习过拳法,之前还说要去黄龙府选本拳谱练练来着,但后来就把这事忘了!没想到……今天还碰上拦路打劫的了,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来啊!
“想要就自己过来拿吧,看你们这副样子,平常应该打劫过不少的学子吧?”林川学着摆了个白鹤亮翅的架子,对着他们淡淡道。
“哟……你小子难道还是个练家子不成?那真不凑巧,你爷爷我可是寻气三层阿。”叫张三哥的那位,脚下猛踏扎了个马步。然后胡乱耍了一通拳,嘴里发出咿呀的怪叫声。
没等张三哥先动手,马老二直接就冲了过来,他是恨林川恨得牙痒痒。
他这一下冲上来,其他的人不上也不行了,一窝蜂地全涌了上来。
林川狠吸一口气,沉在了胸中,死盯着冲过来的汉子。
汉子想直接冲过来后就抱住林川,发挥他们人多势众的效果。可林川的力气大了他们一截,身体素质加反应力还有速度都比他们要强,就算力气不如也不至于完全不能打。
他右脚一动,右手前探。汉子以为他要抓自己,身子往旁边让了下,没想到林川直接左脚飞来,将他踢飞数米。
林川本来就是想转身飞脚的,只是先做了个假动作。那汉子被这一踢就有些受不了,胸口好疼,呼吸也有些不畅。他没练过武,体力也不如林川,只是身体比常人稍微强壮了一些而已。
其他的人也扑到了林川身边,林川右手用力,一拳打在了最近一人的肚子上。但是就这一下,他的后背和身上就同时受了好几下,好在他身体还勉强撑得住。不过被他打的那人却有些受不了,胸口闷气直接倒在了地上。
林川直接反身,手上王八拳乱挥。他也不分哪是哪了,不管是打到头还是肚子,是手臂还是胸背,打中了至少就少一点压力,不给别人抱他或者群殴他的机会。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打不过这些人。他打出去一拳,别人至少要打他五六拳还有棍棒齐上,他比别人还要不好受。
混斗了半天,已经一身青紫,身上不少的地方还被划了好几刀。林川走起路摇晃,被打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人,他连叫一声都没有,就全靠一口气撑着在。同时地上也倒了好些,虽然他们被打的少,但是别人力气大阿,这些人口中一直哎呦不断,看来还是有些疼的。
旁边还有几个站着的有些畏惧,不敢看这个打起来像疯了样的家伙,到底是他是混子还是我们是混子阿?他不是个书生吗?
林川双目红肿,血丝弥漫在眼球里。他看向一边还躺在地上的马老二,那边的马老二赶紧埋着头,有些不敢看他,他有些怕了。
“喂,你们咋了,赶紧给老子起来,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张三哥在原地耍了半天,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地上全躺着自己带来的人。
“三哥,这小子打人就像疯了一样,完全不怕疼啊!”地上躺着的一个正对着张三哥叫道。
“怕啥,他都站不稳了,我马上就把这小子揍趴下。”张三哥对着林川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周边的人一阵无语,要不是我们被他打了半天,然后又打了他半天,哪有你现在说风凉话的时候。
林川准备往前走,却摇摇晃晃,腿脚一软。张三哥暗道一声好机会,一脚飞上去,直接就踹中了林川的胸口,将他像皮球一样踢飞了几丈远。
林川倒在地上,口里都是血沫,顺着嘴角流下。胸中沉下的那股气也散了,一身的伤也开始越来越疼。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给老子起来。看见了吗,老子寻气三阶的人,打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简直是手到擒来,哈哈……”
在张三哥叫嚣的时候,林川喘息了一会儿。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挣扎了半天才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摸索着地面爬了起来,但是他摇晃地更厉害了。
“还不倒下呢?这么舍不得钱?贪财的见过不少,读书读成你这样贪财的,我还真是没见过。”张三哥对着林川一脸不屑道。
“只是……想教你们……一个道理……”林川稳住了摇晃的身子,吐出一口血沫,好半天才吐出这几个字。
“哈哈……你们听见了吗?他要教我道理……哈哈……什么道理,说出来让我听听?也许讲得好,大爷说不定就饶你一命了……”张三哥大笑了起来。
“辱人自辱,欺人自欺。施恶报者,终尝恶果。”说完林川跑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朝他撞去。
张三哥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这时林川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拳打向他面门。眼见躲不开,张三哥也是一拳,直接打向林川的头。
林川身形一晃,左脚退了一步后,赶紧右脚稳住,吐出了一大口血。张三哥往后连着倒了四五步,直接摔在地上。
林川得势不饶人,直接跨了两大步,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拳拳到肉落在他身上。
“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身下的张三哥挣扎不起,被林川死死压在地上,只能在下面不停地发出求饶的声音。
半天之后,身下的求饶声渐弱。林川眼神一凝,脑中闪过一丝清醒。在身下快要喊不出来的时候停下,慢慢爬了起来。
“别来找我了……”说完,不理身后之人,左一步右三步,挣扎着晃悠起来,往前走去。
虽然步伐不稳,但身后之众,无人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