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镖头很郁闷,出发前自家大镖头的狠话现在犹在耳边响:“那个敢姓俞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收下当狗!若让他走出第三条,那你便只有一条路了......”
俞祖莲的脾气他是明白的,虽然只是一时的气话,但也绝不是随便说说。
但是另一边的俞祖芝,很显然也不是个能随随便便得罪的主。
当然,这些都是远虑,近忧则是那个突然在镖局里响起名声的俞子将,这更不是个能随随便便让你捏死的角色。
曾亲身体验过其武力的苗镖头,这回宁可装病也不出镖,便可知道这是块铁板。
所以汪镖头可不敢乱来,是有备而来。
先走一步偷袭,若能直接杀了镖物,那俞子将便没理由与其等拼命,再让其相熟的高仙劝降,算是给俞子将一个台阶,一个倒向俞祖莲的台阶。这便是他裹挟高仙前来的缘故,这一策若成,俞祖莲大镖头手下多出两个镖头,当是能顺利交差了。
可惜就差分毫,那俞子将虽然是个年轻的镖头,却还是让他瞧破,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如今这般,汪镖头只得另走一步对策。
“俞兄弟,此人为朝廷做狗,却敢吠上我四方的门,门中若不给朝廷些颜色,岂不是在江湖上丢了面子?何不这样,俞老弟割了他脑袋,送去给那采访使长长见识,我等联镖就算上老弟一份。这几日其所收银钱也尽归老弟,老弟绝不会吃亏,我等也都好交代?如何?”
听见汪镖头这番说话,被几圈人马围在最里的铁老大脑袋一“嗡”,坐地上小声碎念道:“我...我乃朝廷...朝廷命官......”他仿佛看见一旁高大的陶九狞笑着伸出大爪,一把拧下自己的脑袋。
俞子将环顾四周,一时倒也真有些犹豫,他听明白了,对面话里也是不想与他拼命,只是想找个法子好给俞祖莲个交代,这情形与自己之前想的又不一样了。
“哼!我等堂堂正正接的镖,你三言两语就要我等反了水,传出去,我‘风流剑’的名号如何在江湖立足?”封王江把剑一杵,冷笑蔑视四下,这看在铁老大眼力,风流剑真个高大又风流!
林客南本想劝一句“风流剑其实江湖里并不出名,面子还是没命重要”,又想到双方的差距和平日的不对付,还是住嘴了,可别让疯胖子找着借口杀了自己祭旗。
封王江的话传到俞子将耳里,倒也帮他做了决定,看来若不动手,怕是封胖子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虽然手下镖师帮他架住了话头,他却反而心头平静,非但不恼,甚至稍有几分兴奋道:“诸位听到了?谢过汪镖头好意。不过嘛,我刀号无回,可不是叫着玩的。”
“俞镖头,我劝你莫要年轻气盛!”汪镖头一众冷了脸,这里哪个不比俞子将多走好些年的江湖,好言相劝,却不上道?
俞子将笑看众镖头,伸手比了个请。
要么请走,要么请动手。
姓俞的要面子,一众镖头就不要面子了么?斡旋失败,那便用刀来谈!
金铁乱响,寒光满面,俞子将双刀出鞘,笑喝一声:“看好老铁!阵前有我便是!”
......
山南治衙门里,苏采访使正在内堂里来回踱步,额头渗汗显得很焦急。
“苏大人。”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惊得采访使前脚绊了后脚,又被人扶稳。
看清来人,采访使拍胸擦汗道:“张兄吓死我了,如何了?”
姓张的刀客道:“一群老鼠罢了。四方门的态度明了,杀个跑腿的立些面子,你的命该是无虞了。”
苏采访使长舒一口气,朝外喊一声:“快去备些好酒菜!”
说罢很是洒脱的坐上案几,脸上笑出了轻松:“我该上书皇帝了,这武举的法子可太吓人了,还是左相想得周到,如今右相点火了,咱们整好入场。”
刀客点头道:“说来也巧,这些四方门的老鼠里,倒也有个有趣的,或许你能试试招揽,正好为下一步计划开个头。”
苏采访使一愣,讪讪道:“能让张兄弟着眼,该是个人才。至于招揽嘛......要不请张兄弟去试试?”
刀客闻言沉默,半晌道:“苏大人,也不知上面看重你哪一点。”
采访使哀叹道:“张兄弟,我等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若不懂得畏缩,姜家、顾家、闵家......这些灭门惨祸可都是前车之鉴呐!”
刀客闻言更加沉默,一言不发。
采访使见其竟然没有再嘲讽自己,却是一惊道:“这些家......该不会是你们做的吧?”
......
“轰隆”一声,铁宅院子还剩的半条院墙和半个门框也没了,瓦砾土石间猛地跳起个高仙,手里持一条漆黑浑铁鞭,喘着气一番调息,呸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这是被俞子将一刀劈飞,砸出些许内伤。
这会儿双方都暂停了手,镖头们都与俞子将保持了距离,无意间又站成了一排,有的喘着粗气,有的揉着胳膊,有的干脆一把扯去被刮成布条的上衣。
而对峙的另一边,俞子将淡然持刀而立,若非身周地面有着条条刀痕剑刻,都看不出动过手。
方才镖头们与俞子将车轮战过一场,意在试探,只这一番试探下来,双方都吃了一惊。
最先动手的,是先前刺杀未果的牛镖头,看门武艺是一手快刀,最适宜试探。谁想快刀尚未展示完全,俞子将一招“日照坤朗”更快,幸得牛镖头脚比刀更更快,否则就不止被刮了衣裳;
后是杨镖头,一杆长枪在手,强在有敌无我的一口煞气。见那俞子将刀快,便枪出如龙,专打花里胡哨的快招。谁想俞子将“落日寂寞”更是决绝,单刀入枪,谁怂谁死;
姬镖头飞镖呼啸救场,俞子将化一手“满身是月”全给挡了;
高仙下场以铁鞭硬砸,想以力破巧,满身的刀月突化一招新练成的“墮日燎原”,然后高仙连人带鞭飞了......
动手的镖头们各自武功不同,却速被速败,力由力降,均难撑一合,况且俞子将腰挎双刀,方才始终只用了一柄!
“武学高妙”、“敢凶敢莽”、“天生神力”等等评价都在镖头们的眼神里相互交流,之前见过俞子将动手的高仙心下最是震动,惊愕俞子将的武艺进步,暗自里加了个“天赋奇才”感叹。
这头俞子将也吃惊不小,却是反惊叹于诸位镖头的武功低劣。
能在四方镖局做镖头,应该都在六品以上,可是一番轮战下来,却没一个能让他感受到压力,甚至一对一的情况下,有把握三两招就杀一个。莫非都是走后门进来的架子货?
这倒是俞子将想差了,这得归结于他的江湖见识。
自真正动刀以来,他见过的武人,皆是双榕门徒、清河帮行走、周家家主、四方门嫡传一流,无不是十四剑派和三十六帮这等江湖第一等势力的人物,甚至还得一瞥第一世家赵家的武艺,这便让其对寻常武人的底蕴有了过高的估计。
其实,江湖里最多的武学便是原来姜家一般的三脚猫功夫,俗称不入流。
眼前这些镖师则稍好些,入了四方门后,先在镖路上卖上几年苦命,攒下银钱功劳又可换得更上一层的武学。但攒钱买到的武学是什么层次?俞家人可不会给你自家的真传绝学。
如此,寻常武人由于武学与资源所限,往往走的“一招鲜,吃遍天”的路子,集中资源与天赋专功一个门路,故而“闪电刀”、“开碑手”之流的名号泛滥江湖。
而大门大派出来的则不一样,所修武学从低到高层层递进,步步为营,有突出的路子,却绝无明显的短板。
故而草莽武人的龙格品级最好判断,使快刀的快过六品就是五品,发力刚猛的能砸趴下五品就是四品。什么攻守兼备,刚柔并济这些,都是着眼攀登武学巅峰的大家子弟才整的活计。
故而身怀“阴阳圆明真诀”又猛磕药的俞子将,武功不高,但潜在的底蕴必然是不低的。
这一发现,给了俞子将莫大的自信,有心试一试自身武艺到底是个什么深浅。
缓缓拔出另一把刀,弓唇噙笑,凤眸扬角,双持如翼道:“我尚有余力,诸位联个手?”
“狂妄!”汪镖头一咬牙,抽刀在手大喝:“缠住他,先取镖物!”
众镖师得令一齐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