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多眼杂,隔墙有耳的,挽歌真的不确定在这里打起来会不会惊起什么波澜,可惜,陈少爷可没给挽歌思考的机会。他横挑着眉毛竖挑着眼,怒喝一声
“这群废物,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把这几个贱人拿下!”
一场恶战看来是不可避免地要打响了,翠烟心惊胆战,挽歌脸上镇静,实则乱了分寸,只有潇月,又是不慌不忙,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好茶。
这家酒楼的酒,必然是有着极强的壮胆功效,刚才都吓破胆的下人们,一听到自家少爷那慷慨激昂的命令,一个个砸了酒碗奋不顾身就往前冲,似乎是全然不顾自己的同行脸上的,刚才被潇月扇的大红印子是怎么来的,一声声呼号,那是个响彻天际。
只不过,他们脑子不记得疼,可脸记得啊,陈少爷的家丁们刚想扬起胳膊,那张大脸开始酝酿疼痛,针刺一般,又痒又疼,这些壮汉龇牙咧嘴,一脸横肉暂时顺了下去。无比威武霸气的动作也让他们演绎得有气无力,最后遭殃的只有酒碗。一阵阵噼里啪啦放爆竹一般的动静,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挽歌的脸色也跟着他们夸张的动作起起伏伏,好在那陈少爷喝得两眼昏花,迷迷瞪瞪,一时也分不清是敌是友,也不知这架,是打还是没打。
只是碎成渣的瓷碗,让酒楼掌柜的阵阵心疼。
不幸的是,动静闹大了,众多热情的京都市民顾不得刚到嘴边的吃食,纷纷放下筷子,抢占好看热闹的最佳位置,就连酒楼后厨都“不安于室”,擀面杖都没来得及放下,拎着家伙事儿横冲直撞,不一会儿,整个酒楼就错落有致地站满了不嫌事大的热心百姓。更有一些有着不良嗜好的赌徒们趁此良机下注。
“人家许姑娘可是降服了猫妖,就连陛下都说她是绝世侠女,我赌她赢。”
“你也不看看人家陈少爷是什么角色,那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吗?就凭几个黄毛丫头,跟这几个大男人比,啧啧啧,不让人打死就算不错了。我押陈少爷。”
不得不说,这些大闲人的气氛烘托得实在是太好了,那陈少爷虽然喝得五迷三道,可还是听得出来,自己俨然成为众人焦点,更是兴奋,一兴奋,非要给大家露一手,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声称要先热热身,再去亲手收拾那几个小贱人。
可他迷迷糊糊找了半天,也没有大石,也不知哪个好事者,是跟陈少爷有仇,还是跟酒楼掌柜的过不去,随手抄起一个前代的青釉双耳瓷瓶,讨好一般递给少爷。
陈少爷得意了起来,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上桌子,正好靠在窗边,那风给他吹得更是摇摇晃晃,步履艰难,踩着棉花一般根本站不稳。可陈少爷毫不在意,单手掂了掂那个半人多高的大瓷瓶,嘴角向两边咧到极致。刻意模仿着西楚霸王的酣畅淋漓畅快大笑,可功夫不到家,喉咙里呜噜呜噜只是一阵怪叫。
掌柜的也顾不得什么,卑微地站在桌子边,顾不得汗珠淌进眼睛里,那急切的目光追随着起起落落的瓷瓶子。
“陈少爷啊,这个可耍不得的,这是家传之物,可是放在堂内招财纳福之宝。若是坏了,小人可是没脸见祖宗的。”
“老子管你见不见祖宗。给我滚!”陈少爷正在兴致,哪里由得别人管他,脸色陡然一转,趁着自己站在桌子上,便发挥高度优势,不顾轻重,一脚踹到掌柜的胸口上。
“去找你祖宗吧!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掌柜的一口老血喷的老远,翻着白眼,指甲死死磨着身边的紫檀木桌腿。两腿抽搐了几下,几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骨骼错位的脆响,接着就没了响动。几个胆大的试探着靠前看了两眼,探了探鼻息,还没起身,便摇头叹息,这掌柜的已经没了气,果然是见了祖宗。
众人一片哗然,陈少爷是个惹不得的狠角色,这浑劲儿一犯,咬起人来都不带眨眼的。一些胆小怕事的也顾不得凑热闹,毕竟,小命重要,万一被误伤了可就是生死大事。就是溅一身血也不是啥好事儿啊。
挽歌冷眼看着一切,可心里说不出来得慌张,胃里翻江倒海觉得恶心。之前在蜀山跟着凌潇月鸡蛋碰石头都没有现在这么心里没底。
挽歌倒是不害怕陈少爷能给自己打趴下,虽然他块头大,但是给掌柜的一脚踹飞,还送人家见了祖宗的本事,挽歌还是将信将疑,况且挽歌这剑法练得不错,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废物了。
如果可以,挽歌还真想灭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可这陈少爷是一个关系户,他姑母是宫里唯一一个能吹得起枕边风的妃子。万一一不小心闹出人命,挽歌就得给自己撂在这儿了。再加上自己倒是没什么,但翠烟这样的新手,打起仗来,完全就是个拖油瓶啊。
想到这,挽歌脑子运转着,就盘算着到底是找个窗户翻窗逃离,还是挤过门口看热闹的茫茫人海,陈少爷正站在桌上,居高临下霸占着一扇窗,里三层外三层的闲人也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挽歌微微侧身,正好看见一扇开着一道小缝隙的窗子,便找准时机,趁着陈少爷还在仰天大笑,和翠烟潇月二人交换眼色,又向着那扇窗瞥了一眼。
翠烟很快会意,潇月微微垂下眼帘,接着抬头对着四周扫视一圈,便挥着手,秋风扫过一般迅速拽住挽歌和翠烟,越过横七竖八的桌凳,至窗前,挽歌挥手对着一处窗棂狠狠扣击,那雕工精良的红豆木窗猝不及防成了几块碎片,优雅地越过木窗框,挽歌顾不得手疼,拉住翠烟,潇月独自断后,三人前前后后,衣袖带风,一跃而下,给那大开的窗子惊得吱吱呀呀地乱叫。
挽歌虽然有着跳窗的经历,但毕竟还是稚嫩一些,经验不足,那脚崴得不轻,潇月稳稳落地,一身白衣不染一丝尘埃,看不出丝毫狼狈。
楼上的无情看客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回事?几个连赌注都下好的赌徒们捶胸顿足,许姑娘真是个怂包,还没打就跑,这还让不让人赚钱了!
陈少爷听说冤家们也不知沿着哪条窄路玩失踪了,气得是那个怒火中烧,就跟没长脑子似的,骂骂咧咧,站在桌上,一把给手里掌柜家的瓷瓶子顺着窗户摔得稀碎,接着,他又给脑子顺着窗户伸了出去,
跛着脚来不及走远的挽歌听见异响,回身望向酒楼,只看见陈少爷那肥头大耳在窗边游荡,接着,就是一声悠长的惨叫。
陈少爷头朝下栽下来,一头扎在碎瓷上,两眼凸出,眉间隐约一抹血色,不知是摔得还是被瓷瓶划得。
“杀,杀人了,杀人了!”
人群里几声惊恐万分的喊叫,很快传播开来,和那杂乱的脚步声,构成最寂静的寒意。
“我的侄儿啊,你死得好冤啊,”
一旁的挽歌不露声色拿帕子捂住了嘴。
陈贵妃已经在金銮殿内叫了一晌午的魂儿了,挽歌也在这金銮殿门口站了一晌午,都快困了。不得不说,陈贵妃自己没有生育,但是把所有的亲情都给了她侄子,这不,也没有什么避讳,抱着侄子的尸体就是不撒手。
陈少爷的尸体虽然已经好好清洗,不至于血肉模糊。但是那脸还是惨不忍睹的,又青又紫,青天白日的也让人瘆得慌。
挽歌这次毫不避讳,打了一个哈欠,她刚想顺便伸一下懒腰,结果被韩哥哥一个眼色给拦住了。
挽歌再怎么善良,也丝毫不觉得陈少爷的死有任何可惜。欺男霸女的角色,一旦消逝,只会让人拍手称快吧。
要说这陛下真是太宠爱这位陈贵妃了,外戚出事,一般都交付有司,可到了陈贵妃家里,陛下竟然开始亲自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