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踩在冰冷的水面上，寒意从心底散发出来，头顶是深邃的蔚蓝九重天，向着远方眺望，目力所及的尽头是海与天的相交面。
姑且认为我是站在一个水深只有五厘米但面积是我无法观测的海面上吧。按照我自己的标准程序，遇到这种情况已经自动把“惊慌”这个环节给跳过掉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思考。
“这里，是梦境。”耳边传来莉莉丝的声音。
思考被打断了。
看向声音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女人，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一个漂亮到完美的女人。
“我的梦？”
“我的梦。”莉莉丝蹲下用手盛了一杯水，水在她手里变成了混浊的液体，随后变成了一种黑色胶体，最终变成了...泥土。
黑色的泥土从手中落下，沉入水中后像是病毒一样扩散开来，开始不断侵蚀清澈的水面，在黑流蔓延到我脚下前，我看到了水面中我的倒影，那张脸，我肯定没见过，但我有印象，因为这张像是深居简出的游戏宅那样苍白的脸，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
黑流改变了我的周围，脚下变成了柏油马路，超市，居民楼，奶茶店，面包店在街道两旁排列起来，行人从我们旁边走过，平静的水世界变得喧嚣起来。
我们两人身上穿的都是简朴的休闲服，应该是潜意识为了适应这个世界所做出的合理性修正吧。
“快红灯了，先走吧。”莉莉丝开口跟我说道，我看向了头上的灯牌，绿色的“7”下一秒变成了“6”。
“嗯。”牵上她伸过来的右手，我们一同往街的一边走去。
“这是真真切切的梦，不是我的权能所构造的幻梦境。”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可能是一些隐性因素影响吧，加上我能力比较特殊，把你扯进了我正常的梦里来。”
“隐性因素是指，睡前一直想着我么。”我笑了一下。
飞机拖出长长的白尾巴，从大厦后的蓝天飞过。说起来我们每次见面好像都牵着手呢。
“是啊，我睡前一直都想着你。”
“我也是。”我转头看向她:“但我反而感觉这不只是你的梦。”
“可我能操控这个梦境啊。”
“其实...我也能。”我把右手伸到面前，几十朵玫瑰花从我的血管上爆了出来，沾满了我的血的花瓣，显得十分艳丽。
“呼。”轻轻一吹，玫瑰花化作了一条条赤蛇，在空中游动起来。
看到这个画面，莉莉丝做出了她的合理推断:“我猜，我们的梦境融合了。”
“真是奇妙啊。”我把手臂流出的血凝聚成了一个迷你的人类心脏，心脏下是一个骨制的圆环。
“这就是你的钻戒？”
“寓意:把我的心献给你。”
“很直白，但不老土，我是指如果真的以这种方式。”莉莉丝把我的“钻戒”接过手，然后心脏在她的手中逐渐停止了跳动。
“嗯...现在应该是在表达我对你死心塌地。”
她抚摸了一下这坨死肉，心脏便从中间裂开，化作了一朵艳丽的彼岸花。
“我让菲欧娜回去了。”
“我打算明天把秋正送走。”
“我们...”莉莉丝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困惑地说道:“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不觉得冲动跟错误有直接关系。”把戒指推到了她的无名指上，指环便卡死在了她的指骨处。
“那如果，一个神官，一个魔将，两个完全相反的东西，合在了一起，本事就是一个错误的结果。”莉莉丝右手凭空变出一枚戒指，根茎做成的指环上是一朵四叶草:“而我们，只是加快了走向错误的过程...呢？”
“但我们现在是人。”
“那只是自欺欺人，甜蜜的玩笑而已，我们都清楚，我们本质上，都是高位的存在。”
“因为高位，所以纯粹，所以不能接受差异么。”
“对，尤其是我们这种根源性的差异。”莉莉丝说到这，开始有点哽咽:“方云，你知道么，我的本能告诉我要远离你，或消灭你”
“那我很奇怪了啊，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我不知道。”
跟莉莉丝牵着手在这座未曾见过的城市里游荡，像是两个幽灵。
“其实你只是一直在跟着自己内心走而已。”她的手越抓越紧，有些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
“你现在这样有些犯规哦。”我开玩笑地跟她说道:“自顾自地拉我上了贼船，成功把我打动了，现在却开始迷茫了？”
“我不知道！”她歇斯里底地吼了一句出来，但我还算平静地看着她。
艾莉松开了我的手，双膝并拢蹲了下来，头撑在膝盖上，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但我猜她在哭吧。
“我每次对你做那些事情，都很抗拒，但我更抗拒抵抗这些行为的自己，所以我做了，我在鄙视那个把一些没有道理的事情当作规矩的自己。”
我没有说话，开始用手在面前勾画出一扇门，我想她需要发泄一下。
“现在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对你做那些事情，是出于本意，还是对规则的抵抗，无论是对你的感情还是对我的规则，好像都全无理由，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次碰到你的时候，就出手么。”在她说完之后，我开口了。
她没有说话，唉，她现在这种较真的状态，脑子里肯定在飞速运转，思考一个我会不出手的“理由”吧。
没等她思考得来，我便回答了:“因为你长了一张桥本●奈的脸。”
“你...”她抬头瞪了我一眼。
“就这么简单。”我低头看着她说道:“你不必觉得我这种轻浮是对你的认真的嘲讽，因为这的确是我当时的想法，我也没有看不起你的较真，因为我觉得你现在挺真实的。”
一扇铁链门造好了，准确来说我造不只是门，而是一座电梯，用的是复古式的铁链门。
“我也很喜欢你的真实。”把手伸到她面前，她犹豫了一下，搭了上去，我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同走进了电梯里。
莉莉丝没有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是不是爱情，但我明白一点。”
按了一下负一楼的按钮之后，我没有继续往下说，在等。
在长达三十秒的沉默之后，莉莉丝终于开口了:“是什么？”
“我们只要朝着爱情前进就好。”
电梯到了，拉开铁链门，我跟莉莉丝走了出去。
脚踩在冰冷的水面上，寒意从心底散发出来。头顶是深邃的蔚蓝九重天。
“你说我们本质上是根源性不同的事情，就像是这海，这天一样。”
“永不相交。”她看着头顶深邃的蓝天，喃喃说道。
“不，是一定相交。”我伸手指向了目力所及的远方，在哪里，天与海相交成了一条紧密的线。
“那永远不可能到达。”
“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直前进。”
“你根本不在乎结果。”她笑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你根本没想到过程。”我笑了，帮她擦去下巴上的泪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