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吴子金对石头谦然道:“没想到熊老焦竟是这般忘恩负义之徒,前脚刚救了他,后脚就把我捆了,还连累了你们全家,真不该救他。”
石头道:“你武功高强,这种小小绳索,也挣脱不开吗?”意含讥讽。吴子金并不在意,道:“我是被下了药,内劲全无,就算解开绳索,也毫无用处,绑与不绑,实在没多大分别。”又道:“熊老焦平日里结交的可真算是异士,这‘云骨散’是长塘寺独门秘方,竟然被他索要了来,长塘寺住持张宗平,人称‘不二仙’,出手制敌,向来只需一招,这般大名鼎鼎的人士,居然自甘下流,和熊老焦混在一处,当真叫人难以想象。”
石头道:“这长塘寺的不传之秘既然是个蒙汗药,这寺就好不到哪里去,干些你来我往的勾当,也就不稀奇了,这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吴子金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无言。孙老头虽然被绑,万幸还没被毒打,常年劳作,身子骨还算硬朗,还能经受得住,在一旁道:“出家人也是人,也要钱财使用,但出来抛头露面,争名夺利,看上去颇有不妥,因此与恶霸勾结,提供保护,恶霸按时进贡,原是常事,你们年纪小,不懂得这其中的道理,我这把老骨头,算是见多啦。”
石头对吴子金道:“看你样子,也是武林人士,却又是哪个庙的?”吴子金正色道:“休要乱说,我乃岩山派弟子,非僧非道,家师乃是‘穿霞手’崔宗浦,本派四十八名弟子,我排第十二,众师兄弟在月形山修炼武功,平日里并不下山,我这次奉师命给熊老焦送信,没想到竟然遇上这种事情。”
石头惊呼一声,道:“是了!你们跟熊老焦原来也有勾结。”吴子金道:“非也非也,此事说来话长,我师傅幼年未学艺之时,与熊老焦算是亲戚,但鲜有来往,去年不知何时熊老焦竟打听到我师傅是岩山派掌门,因此派人前来重叙旧亲,想要我师傅收他儿子为徒,但我师傅见他为人凶恶,鱼肉乡里,并未答应。”
石头道:“那还派你送信干甚?”吴子金道:“熊老焦说什么也算有些势力,完全交恶,并无好处,他求了好几次,我师傅没有办法,这次命我前来,带了引荐信一封,是要推荐他儿子往五望界学艺,昨天熊老焦听我转述家师之意,想来很不满意,嫌我师傅推三阻四,这次干脆翻了脸,可算是苦了我了。”
熊老焦为人本来怎一个浑字了得,仗着自己交游广阔,连岩山派也敢得罪,但还并不傻,知道连夜去请张宗平,以防万一。但张宗平哪里是这么好请的,张宗平听明来意后,只感觉熊老焦做事简直乱七八糟,不顾来路,不顾去处,岩山派说什么也是百里之内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熊老焦脑袋犯浑,脖子一梗,竟然把人家弟子给绑了,将来闹大,那‘穿霞手’崔宗浦岂是好惹的。因此思来想去,堂堂长塘寺住持说不得要跑一趟,解此困厄。
熊老焦这边兴高采烈,在村民之前,不住数落孙老夫妇罪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只说一切皆由孙老头指使,非但田地到期不还,还让养子摸黑杀人,其罪可诛。又说孙老头还邀岩山派弟子一起行凶,自己虽然惨遭暗算,被砍一刀,但武功高强,临危不乱,一举拿下两位刺客,简直威武无双,人间龙凤。
村民虽然浑噩,也觉此事颇有蹊跷之处,熊老焦一介村民,何时竟然习得高强武功,能够让岩山派弟子束手就擒,可叫人捉摸不透。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村民皆隐隐觉得此事无法善罢,将有好戏上演,因此个个聚精会神,看得仔细,听得认真。
熊老焦见无人反驳,意兴更浓,取出一把杀猪尖刀,比划几下,突然回转身去,手起刀落,以极快手法将孙老头夫妇毙于刀下,石头蓦见大变,晕倒在地。
张宗平早赶晚赶,终于没能挽回局面,遥遥望见熊老焦已经杀人,心下恚怒,又怕熊老焦杀的是岩山派弟子,因此脚下加急,村民只觉一阵风掠过,张宗平已经站在台上,熊老焦只觉脸上一痛,已被扇了老大一个巴掌。
张宗平环顾四周,道:“愚夫愚民,这般人血馒头,你们吃得倒很高兴。”眼见孙老夫妇惨死,脚下两个少年被缚于地,长叹一声,道:“熊老焦,三五年之前你并未如此残暴不堪,这几年得我引荐,你才开了眼界,不然你能从何处知晓岩山派掌门,你又何德何能,能和人家书信往来?”
说到此处,随手解开石头和吴子金身上绳索,又厉声道:“让你替我做事,只不过因为俗务缠身,于修为无补,你只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狗仗人势,竟然干出这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当真无法无天,就算你堂弟在朝为官又如何,更不消说他只是县衙一个小小文职,当真可笑。”
不待熊老焦出声,一脚伸去,正中头顶百会穴处,熊老焦眼睛一翻,气绝身亡。张宗平一手一个,夹起石头与吴子金,施展轻身功夫,村民眼睛一花,三人已然五丈开外。
到得长塘寺中,石头悠然醒转,发现自己在客房之中,白墙素椅,光影斑驳,已是傍晚。欠身起床,隐约听得门外有人说话,并不真切,只有“我长塘寺”、“熊老焦”寥寥字眼如耳中,疑心熊老焦将自己送入长塘寺,不知要以何种方法炮制,虽然身处客房,但疑虑未消,事关性命,念头起处,急忙翻窗而出,恰好旁边便是一个月门,通往寺外。
石头脚下迅速,不多时隐入山中,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辨不清方向,石头方才瘫倒在一块大石头上,想起昨夜今日,如梦似幻,孙老头夫妇才做得自己父母,未满一天,便惨遭毒手,悲从心来,哭了一场,竟然沉沉睡去。
到得半夜,石头梦见自己身处冰窖,嘴唇乌青,手碰之处,皆是冰冷,猛地醒转,感觉身上压了重物,冰凉凉的,蠕蠕而动,心中大惊,不敢稍动。那蟒蛇并未将石头卷入身体,只是爬行而过,在石头身上盘桓一阵,溜转不见。
石头再也睡不下觉,月明星稀,不愿在原地多待,沿着小径,往高处攀登,行得一阵,前面茅草掩盖,已是人迹罕至之处,再无路径。石头只得停下休息,背靠一颗大松树,不住喘息,突然耳中传来“呜呜”之声,在一片虫鸣之中显得尤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