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王一波跌倒在地，仰头看着面对不断靠近的木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他的伤势根本不允许躯体有任何动作，仅仅说了一个字就是满口血沫，十分凄惨。
被操控的傀儡走到他身前停住，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地上的人，表情带着不屑，仿佛是一只蚂蚁拦住了自己的脚步。
顿了片刻后他躬下身子，王一波以为死到临头，极力挣扎仰着头向后躲避，身体紧贴满是裂纹的墙壁，似乎是寻找一丝安全感。可出人意料的是，木偶并未直接扭断他的脖子，而是从伸进了他的衬衫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试剂瓶。
他用双指紧捏王一波两侧脸颊用力撬开了他的嘴，强迫他把药剂喝了下去，这让一旁围观的苏玄有种既视感，仿佛某位死神小学生被酒厂唯一忠心的干部喂下能使人返老还童的APTX4869。
“那是什么药？吐真剂？”苏玄悄悄地问。
蔷薇笑着反问，“他为什么要把吐真剂带在自己身上？这是针对超然者重伤所研发的特殊恢复药剂，你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只要不是当场死亡，都能吊住一口气。”
果不其然，被灌下药剂的王一波在短短的几秒钟一扫萎靡之态，面色竟然敢从苍白转为红润，甚至有力气对木偶投射出仇恨的目光。
苏玄立刻在心中惊呼这不科学，那样严重的伤势怎么也要住上十天半个月的院，怎么就跟吃了仙豆似的瞬间恢复了？
“你这个思维什么时候才能转变？”蔷薇的声音满是无奈，“他是超然者，还是精通金属性的超然者，器官与皮肤常年被以太滋养，抗击打能力自然不一样。”
“金属性？我记得按照五行的说法金是克木的……”
蔷薇赞同地回道：“的确有相生相克存在，所以一阶金属性的超然者未必不能与二阶木属性的超然者抗衡，这也是他最初的底气。可凡事都有例外，他现在已经知道与对方的鸿沟了。”
他们交谈的时机，不远处的王一波与木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一方放弃进攻默默而立，上上下下打量这个人，而受了重伤的人闭目倚在墙角，上半身随着呼吸乱颤。
约莫三分钟后，王一波睁开眼睛，总算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木偶怪笑一声，不为动容，侃侃而谈：“王一波，男，二十五岁，华科大学毕业，荣获一等奖学金。其父幼年因公殉职，从十五岁立志成为超然者，后因母亲的关系进入执行局，隶属于作战指挥室，现居于……”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对于王一波的个人情况了熟于心。这令苏玄有一种错愕感，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审讯室，只不过这次双方的位置互换了。
“天道好轮回……”他心里猛然升起这样的念头。
木偶每说一个字，王一波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对方的准备超乎他的想象，而且盯上自己不是随意为之，而是早有准备。他甚至怀疑执行局内有内鬼，不然被通缉的对方怎么可能拿到这样详细的资料？
就连作战方式与应急措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用情报来迫使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崩溃，看起来是极其老套的操作，可胜在有用。想一想，对方知道你所有的渴求，连你早饭吃的是什么都知道，而你对对方则一无所知，这样的压迫无疑会使人心里防线动摇以至于崩溃。
“你说这些，到底想说明什么？”他问。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人活一世，都有自己的追求，但绕不开功名利禄。”木偶的声音此刻突然深邃起来，他变得不像一个刚刚行凶把人殴打险些致死的反派暴徒，更像是一个哲人。
“你成为超然者，不过受了家庭的影响，还是避不开领薪水或者其它世俗性的事物。”他的话锋稍顿，“你想一想，超然者对你来说有什么责任吗？你是想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铲除我们这些人，还是为了领一份薪水，更往上爬一步？”
王一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闪躲，心里看起来有些犹豫。
“看清自己的层次吧，你不是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也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义务，就算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与你何干？你是挣了更多的钱，还是怎么了？”木偶接着又问。
见王一波还是沉默，木偶追问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无非就是我们的神气不过是昙花一现，失败了你这样投靠我们的人物会受到清算，这个风险比你获得的收益更大。”
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王一波任命似地闭上了眼，“你说得对，你们给予的酬劳无非就是那几样，诱人，不过我怕没有命去享受。”
木偶咧嘴一笑，“你的这个担忧恰恰是多虑的，大源开启，以太精魄择主，新时代即将降临。都德会成为新时代的起源，超然者不再掌握主导权，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以后超然者才是过节喊打的老鼠，必须活在我们制定的规则下！”
王一波睁开了眼，神情怪异，看着意气风发宣布某种誓言傀儡，觉得操控他的人犯了失心疯。
“你可以不相信我们的宣言，但这绝不是异想天开。”木偶并不在意他的异样目光，“我们会做出有力的凭证让你们相信。”
“我们？凭证？”两个疑问。
“想要铲除执行局，自然不能光凭借你，今晚我们挑选了许多人。”木偶笑着为他解释，“至于凭证……我们将捣毁都德NJ区的执行局分部作为宣告，让整个超然界看看，新时代就要来了！”
木偶的尾音拉得极长，他木色的身躯正在渐渐变淡，只有脸上的笑容依旧，“你有三天的时间考虑，当然，也可以预警，这一切都要看你的选择。是成为我们的朋友，享受新世界的红利，还是忠诚现状，在最底层看着升起的光死亡？”
【哈哈哈！！！】
他的声音与身影一同消失了。
只是不知最后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向苏玄隐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后王一波陷入了沉默中，即使他的伤势因为那支针对超然者的肾上腺素有所好转，也久久没有起身。
同样沉默的还有苏玄，他看着王一波，好久之后才问：“蔷薇，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这些暗渊的人真会占领都德，然后改写规则？”
回答他的是一声不屑的笑容，“这当然不可能！你以为现界的超然者都是干什么吃的？执行局就算无能，也不会任人宰割到这个地步。退一万步讲，如果都德真的被深渊侵蚀，最高委员会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就敢让两千四百万民众与都德一同消失！”
这个回答吓到了苏玄，令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甚至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这……不可能吧？这可不是杀一只鸡或者一只猪。都德……是神州经济、金融、贸易、航运中心，两千四百万民众又不是蚂蚁。”他的反问显得有气无力。
“秩序与稳定，是当今最为重要的。经过千百年的发展，超然者与普通民众已经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任何敢破坏这个平衡的都是动摇国家的根基，也是破坏全人类的秩序。”蔷薇解释，“都德是个座了不起的城市，可与全人类的稳定与社会秩序相比，这个取舍不难做出判断。”
苏玄“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有过深的纠缠，这个问题也轮不到他来解决，这纯属吃着地沟油，操最高委员会的心。
墙壁附近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王一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上没有表情，反而在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金丝眼镜戴了上去，除了气息有点萎靡，丝毫想不到方才受了足以致命的伤势。
这令苏玄惊叹，也想弄一支这样的药剂，现在看来只要不是横死街头都能被救治过来。
王一波起身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尘，慢斯条理地向巷口方向走了过去。
“你要动手了吗？”
苏玄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麻袋，“当然。”
“我可以借助黑夜的力量暂时封住他周身的以太，不过你的动作要快。你太弱了，导致我变得也跟一个菜鸡一样，你要是不快速提升力量被人找上门，死了可没有重来的机会。”
蔷薇调动了自己的力量，一边埋怨。于是苏玄看到了神奇的一幕——无时无刻做着不规则运动的以太粒子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内纷纷暂停，就像整个世界的时间被冻结。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说。”苏玄暗暗发誓要让这种无力感尽量远离自己，同时对着毫无防备的王一波迈出了自己的左脚。
刚刚打起精神的王一波没走几步，突然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不过更为离奇的是，在下落过程中有什么东西套在了他的头上，令他两眼漆黑，瞬间失去了视野。
“是谁？”他的呵斥声又惊又怒，他都怀疑是木偶折而复返，来找他的麻烦。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多想，还未等落地，他就觉得后脑勺被什么重物敲了一下，整个人趴在地上极其狼狈。对于掌握金属性以太的超然者来说，这点伤势并不像常人那样难以忍受，但激发了他的怒火。
“混蛋！我要你好看！”他趴在地上双拳捶地，半撑着身子，打算调动以太把头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震碎，好好看看偷袭他的人是谁。
不过结果又一次超出他的意料，向来如臂指使的以太竟然对他的命令无动于衷，他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变成了普通人，大喊大叫显得有些无能狂怒。
而偷袭他的苏玄见王一波打算站起来，当即一脚踹在他的后心，半跪着用膝盖抵着他的腰强行把他按了回去。想也没想，又是一棍子敲了下去。
不能调动以太的一阶超然者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被连续两记极重的敲击落在后脑勺，即使是王一波也吃不消，咆哮中带着浓浓的不甘：“有本事与我单打独斗，这样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苏玄听闻更生气了，心想我偷袭你不是英雄好汉，那你欺负我是普通人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做人既然双标，到了被惩罚的时候就不要唉声叹气。
于是他半跪着的那张腿改为站立，整个人缓缓起身，一只脚踩在王一波的背上，右手抡着棒球，如同打高尔夫那样比划了好几下，最后全力打了出去。
棒球棒在空中的运动是个完美的弧线，落在王一波的头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响，之后这个倒霉鬼又一次变得气若游丝了，什么狠话都放不出来。
“这家伙不会死吧？”苏玄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下这么重的手，心里没有太多的底气。
“死不了，但伤得也不轻。”蔷薇似乎是在憋笑，声音瓮瓮的，“不过你这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吧？以太的流动快要恢复了。”
苏玄又踹了他好几脚后，这才把心里的气出了一大半，迅速地把作案工具一收拾，趁着这处空间以太尚在冻结的最后一段时间溜了出去。
他跑得速度极快，呼啸生风，脸上的表情满是喜悦的洋溢，到最后张开了双臂，似乎是打算拥抱夜风。
而就在他跑出去不远后，小巷内传出了极为凄厉的哀嚎声，惊得好几个小区的声控灯亮起，电动车的警报轰鸣，惹得不少人推开窗破口大骂。
这一切都和苏玄没什么关系了，他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打算把这件事写在日记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