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堰荷湖上一艘华贵巨大的游船在湖中央停泊。
“笺儿……你说他怎地还没来呢?”
宋笺和章宁坐在靠窗的一小桌上,章宁时不时地望向船口。
宋笺一手拿着松子穰塞进嘴里,一手托着脸,手指轻敲腮边。
“莫着急,表哥重信,说了一定会来的。呐,吃这个,这个好酥。”
她又捏起绿白瓷盘里的桃酥饼递给章宁,章宁只得按捺住心里的期盼,接过来咬了两口,没什么兴致就放下了。
一炷香后,东道主阳宁郡主已然来到船上,太子在她到之后不久姗姗来迟。
越寒与看到宋笺便朝她走来,对她说:“每次看到你不是吃就是喝,这两样东西都不离手。”
随即笑着向章宁打了一个招呼:“章小姐,许久不见。”
章宁脸熟得通红,有些结巴约束地起身福礼:“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虚扶了她一下,看着她想说什么也没说,随即坐在二人对面。
阳宁郡主看向她们这边,也朝这边走来,客气地说了几句没用的话,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笺,翩翩而去。
宋笺自然没错过她的那个眼神,但自己与她毫无交情,亦不熟悉。
那她是什么意思,宋笺感觉今天游船似乎有些不平静。
游船内小姐公子三两成行,其乐融融。船上用鲜花点缀各处,环顾四周,有公子哥翩翩摇扇、自然得意,小姐们手执丝帕捂嘴低笑。
并无不当之处,但是有的时候,似乎毫无破绽的平常才可怕。
她托颊问越寒与:“太子表哥,你今日出门带了多少护卫?”
“明卫有六,暗卫二十四。”
太子直言不讳,喝了一口茶,抬头疑问:“有什么不妥吗?”
宋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啊。”
随即眯眯眼地揶揄他,“太子殿下出门当然要多带点侍卫,多些排场啊。”
越寒与怔了一下,哭笑不得,倒不知该如何接话,心里觉得自家表妹向来乖巧,想来是被宋定霜带坏了,都会打趣人了。
章宁在一旁像只熟透的虾子一样,也不搭话,只一味地低头喝茶。宋笺暗示眨眼,私下戳了她好几次,她也没主动说什么。
三月末,湖水化雪,波澜泛碧,微风拂来,夹杂凉凉料峭倒春寒。
堰荷湖上,荷花不现,绿植也无,一眼望去只余汪汪绿水,阳光碎金。
安静,惬意,舒适,无暇。
游船很大,阳宁郡主不会打碎自己的面子留人笑柄,她是最重颜面、最好面子的人。任看一处,都是奢华无比,想来是砸了许多金银用来装饰了。
此女向来端着皇家威严,虽不怎么受宠,在宫中贵人面前也从不敢耍威风,却只敢在官宦家的小姐们面前眼高于顶、嗤之以鼻。
宋笺以前不曾遇见过她。
京中四大世家,阳宁郡主是不会主动去触霉头的。更何况宋氏代代是皇亲国戚,与普通的权臣也不一样。没有特殊的理由,她不想惹,也惹不起。
宋笺敛眸,良久思索后,静静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这时有一公子来找太子前去做行酒令的判官,一群绫罗华服的公子哥翘首以盼,太子不好驳他们的面子,起身跟过去了。
临走之前,他垂眸看着装鹌鹑的章宁,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但掩不住深藏的丝丝温柔。
宋笺见他走后,用指尖挑起章宁绯红的小脸,一脸邪笑地调戏她:“呦,小妞快给爷说句话,你都要闷死了。”
“笺儿……”章宁抬起头眼神雾蒙蒙,一脸泛着桃花相。
宋笺撤出手,拖着腮,小腿晃来晃去,有些无奈:“你说说,你和表哥门当户对,我方才见他还特意看了你一眼。他可是京中最温柔优雅的人了,怎么你一见他就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欺负你了呢。”
章宁双手轻拍脸颊,让自己缓过来,不一会就又变成了原来温淑娴静的章府三小姐了。
她拿起一块蜜渍青梅堵住宋笺喋喋不休的小嘴,趁她不注意时偷偷瞄向太子所立之处。他似乎有所察觉,转头正与那道含羞带怯的目光对上。
太子眼里有几分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仿佛是欣慰自家怯懦的小松鼠终于从洞里出来觅食了。他朝她点点头,嘴角带着些许不曾有的意气风发。
章宁方反映过来自己偷窥被正主发现了,心虚地快速转头,手指搅着丝帕,眼神飘到窗外湖景。
宋笺把嘴里的果核吐出来,二人的眼神交错很快,她并没有发现。
章宁觉得再继续坐下去,自己的脸可能会被烧红,索性拽起正在吃蜜饯儿的宋笺:“你别再吃了,仔细牙疼了我告诉定霜姐姐。咱们去船外走走吧,这里有些闷……”
宋笺不明所以,坐在窗边怎么会闷,但还是出去走了走,刚才吃糕有些撑胃,就当去消消食。
二人挽手走到船边,倚着栏杆,看湖面碧绿,远山连绵,安静的景致不像船内热闹。
章宁忽然想起宋笺上次说要介绍一个朋友给自己,便问:“笺儿,你上次说的那个林家妹妹今日可来了?”
宋笺摇头:“没有呢,林老将军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去远郊练马了,这几日是回不来的。”
章宁遗憾,只道下次她回来,让宋笺带着林洛栖去燕云楼小聚。
此时,林淅春从内出来,见到她们,便笑呵呵地也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船厢内气氛甚好,二位妹妹为何不进去?”
她八面玲珑,对谁都是熟络的样子,让人伸手不打笑脸人。
章宁温和疏离:“只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赏赏景罢了,林大小姐不是也出来了吗?”
林淅春笑着挽了挽鬓角的发丝,展出自以为最完美的笑容,得意地说:“阳宁郡主见我帮她招待他人累着了,便打发我出来休息,可比不上姐妹们如此清闲。”
宋笺和章宁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是她贴着攀附郡主的法子罢了,也不想与她计较,揭穿她。
林淅春身旁的侍女接到主子的暗示,福身说:“小姐,出来有一段时候了,郡主让您早些回去呢。”
林淅春看了宋笺一眼,顺口道:“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再继续逗留,二位可多在此处观景赏乐,我就不打扰了。注意安全。”
章宁微笑颔首,自己虽看不惯她的品性做派,但是礼数却不能差。
宋笺听她说话,总有些不对劲,疑惑她就算说客套话为何要加上“注意安全”这四个字,实在没必要。
林淅春处处逢迎,话不出错,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那为何单单添上最后一句话。宋笺从不觉得她是真的关心自己,难道今日从上船开始就觉得有事发生的预感是对的。
她问身旁的兰叙:“今日暗卫带了几个?”
兰叙凝眉:“只跟了更满、更添二人。”
宋笺沉思,若是自己的预感准的话,那这二人怕是护不住自己和章宁。兰叙身上虽带着三脚猫的功夫,可是织萤没有。
“一会若有事发生,让他们注意一下林淅春和郡主,护着章宁姐姐。”
宋笺觉得如果今日出事,郡主作为主人无论参没参与,必会牵连其中;而方才林淅春说的话古怪,嫌疑也是有的。
“是。”兰叙沉稳冷静,不多问,但已经做好了护主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