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宋笺还小,骑马尚不能熟练,所以宋定霜也只好像其他官家小姐一般坐马车同宋笺一并上学。
太府学室。
“欸,霜姐,你怎么把小绾绾带过来了?这可是学堂啊……”林行相瞪大双眼确定自己没看错,确是九岁小的宋笺,莫非……
“难道她这么小,就要和我们一同上学了?”林行相指着她身旁笑得眉眼弯弯的宋笺,吓得差点摔落到地上。
太府学业以十二岁为分界,十二岁及以下的学生分入一个学班,而像越寒与、越寒留这些十三四岁的学生便要另辟一个学室另行教学,此次入学的皇室子弟除了越寒非皆在另一个班。
“林哥哥好,前几日家父请了旨,命我可今年入学。”宋笺做了个揖。
“好啦好啦,他也就长你一岁,算哪门子的林哥哥。”宋定霜撇撇嘴,翻了一个白眼,领着乖乖的宋笺找空位置坐下,见四处没有多余的且离自己近的位置了,便对林行相说:“你去别处。”
“我才不呢。”林行相低头嘀咕:“天天就知道欺负我,怎么不见你使唤别人……”
“你说什么?嗯?”宋定霜揪起他的耳朵。
林行相连忙求饶:“欸,疼疼疼,霜姐,霜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此时,越寒非从门口踏入,见此状况,心中了然:“宋大小姐,不如让绾绾坐在我身旁,正好有一个空位,离你也不算太远。”
宋定霜心里狐疑,什么时候他这么喜欢绾绾了,可以直呼她小名了?似乎也不熟啊……
正好钟夫子捧着国策论进来,宋定霜见此。连忙低头小声地对小宋笺说:“绾绾,你先与四皇子坐在一起,等有机会我再把你换回来。好不好?”
九岁的宋笺对于这个见过几面的四皇子显然没有太多的印象,甚至可能不记得他是谁,自然也不会记得曾经她随口一提的恩情。
“好。”宋笺很乖。
宋定霜把她领到越寒非身边的座位上,转身快速回了自己的位置,还瞪了旁边的林行相一眼。
林行相心下哀叹,这护妹心切的泼辣劲,以后谁受得了。
钟夫子开始在上面跪坐着讲经论道,四下的学生虽在家在外都是一些纨绔泼皮的少爷,又或是蛮不讲理的大小姐,但在这太府之内,自古以来,还不敢有人造次。
越寒非早已知晓这些道理,什么国策、什么知人善任。他曾经虽是不受宠的,但在静和宫这几年,宋太后确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自己所知道的教给了他。
她在教授这些的时候,从未严格约束过太子和大公主,反而对越寒非苛刻至极,虽然这是他心中一直不能解的疑惑,但也就坦然接受。更何况,那个时候,他根本毫无选择,就算为了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和绾绾在一起……他也一直是心甘情愿的。
一思及此处,那些曾经的苦涩,都被旁边这个小姑娘冲散。如今,越寒非的势力慢慢培养长大,暗中也可比肩太子和其他几位得势的皇子。他没有母族的势力给他撑腰,也没有皇帝的宠爱傍身,宋太后教导他,但也仅仅是教导,手中的一切无不是用鲜血一步一步抢过来的……
“殿下……先生在唤您呢。”宋笺软软的声音唤回了他。
越寒非抬头望向前方,发现钟夫子并没有叫他,低头看那小姑娘眉眼像一只小狐狸似的对他笑。
他状似严肃,语气生硬:“小丫头,你糊弄我?”
本来就冷峻的面孔这样肃然之下确有威慑力,隐在暗处的暗卫心下糟糕,这宋小姐捉弄谁不好非要捉弄殿下。
但旁边风流依旧老神在在:“不用着急,宋笺小姐那样的玉人,主子才舍不得说她。”
虽然他摆出这么凶巴巴的表情,但是宋笺心里却知道不过是一张纸老虎罢了:“我娘亲说,听人说话应专注用心,此为尊重,更不要遑论老师了。”
见她这般板着和自己一样的认真的小脸,越寒非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用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如此这般,我以后都听你的……”
见她似乎对自己全无印象,越寒非倒也不生气,当年也不过六岁的孩子并不奢望她能记住什么。在静和宫时,宋笺虽然经常被家中长辈带来看望宋太后,宋太后也喜爱得紧。但是那时,越寒非被足以埋下人的书籍策论,诡计谋略淹没,也不曾出去见过她几次。每次,只得完美地完成宋太后留下的那些功课之后,才可以偷偷去看她。
越寒非心想,我的绾绾啊,我终于能将你看个够了……
宋笺见他不再漏神,自然也不再管他。毕竟,坐在身边这位是四皇子,是殿下,君臣有别,皇子和臣子家的家眷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宋笺暗自唏嘘,刚才她是怎么这么有勇气“直言进谏”的,她晃了晃脑袋,坐得笔直,认真听起了课。一边听,一边思索,这里与娘亲讲得有出入,那里从前又听爹爹讲过,想来想去今日的课便结束了,她却仿佛意犹未尽的样子。
越寒非看出她的表情,适时地说道:“绾绾,你若是没听够,随时可到我府中去讨教。”
虽然明知她不会来,但总是在她面前忍不住亲近,哪怕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一直压抑着。每每都暗自跟自己说,她还太小,不能吓着她,不能贸然亲近,可是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实欲望。
“殿下何时搬出宫去了,难道不是一直在静和宫居住吗?我虽时时探望娘娘,但仿佛从未见过殿下。”宋笺一边收拾自己的小书匣子,一边与他闲聊。
“父皇在今年入太府学习时同下的旨意,满十二岁的皇子离宫在京分府别住,太子亦会出宫,且他的府邸与丞相府只隔几条街。”越寒非看着她收拾这些东西,时不时地搭一把手。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是太子的表妹,面上我也算你的哥哥,不必如此生分,唤我容故哥哥即可,我的字——容故。”
宋笺自觉与他不熟,且爹爹教导在外要谦逊低调,不可张扬过事,方才提醒他认真听学便已不合理数了,如今他叫自己绾绾,自己再唤他哥哥岂不是更没有规矩。
宋笺没应话,只客气了一句:“以后自当会有请教殿下的时候,我还担心您会烦我呢。”虽是敷衍,但面容依旧微笑,说不出半点错处。
越寒非叹气,这圆滑处事的官腔样子,绾绾倒是得了宋惆的真传,如今总是惋惜那些年,因为自己要快速强大而错过了她娇憨可人的成长模样。
也不好再逼她,终是略过了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宋定霜和宋笺一同回家,在马车里问:“绾绾可觉得烦闷枯燥?”顺手拿起小桌上的桂梨糖膏递与她。
“不觉得烦闷呀,我倒感觉有些听不够。钟夫子不愧是大家,讲出来的东西都是引经据典,活灵活现的。”宋笺吃完桂梨糖膏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小手。
宋定霜又继续叮嘱:“你可喜欢在四皇子身边坐着?若是不喜欢,长姐便与你林家哥哥说一说,让你坐到我身边。“
宋笺倒是对这件事没有什么看法:“四殿下虽然人严面冷,但是也不恶劣,绾绾都是可以的,阿姐莫要欺负林哥哥了。”
宋定霜戳了戳她的脸,不自觉嘀咕:“我哪里欺负他了。若他连我的所作所为都扛不住,他早晚回家也是会被家中那个妾氏和庶姐欺负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把宋笺额间的碎发别到两个发髻里,接着叹息地说:“他姑母荷妃本就是个心思深沉的,更别说那个荷妃身边婢子出身的妾室了,教出来他那庶姐林淅春,私下里手段狠辣、刻薄下人,明面上做得比谁都知书达理。绾绾,你若是遇见她了,千万不要和她起冲突,能避则避。”
宋笺握住她的手:“阿姐我懂的,并非我们宋家的女儿怕了谁,只是不想给爹娘惹麻烦罢了。”
“绾绾真乖。”宋定霜抚摸着宋笺的手,一脸欣慰。
……
晚饭过后,越寒非坐在府中书房看下属递上来的公文,风流疑惑:“主子,您一点不着急?”
“急什么?”越寒非没放下手里的纸,继续看。
“虽然宋小姐坐在了您身边,但是宋大小姐随时都会把她调走,且您今日在学堂上故意吓她……难道就不怕她去到别处?”
越寒非一想到宋笺便不自觉地微笑,风流虽然看了这几年,但却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绾绾向来是一个懂事的乖孩子,不会因着这点小事就去和宋定霜说;即使宋定霜主动问了,绾绾也不会给她添麻烦,她从来都是通透听话的。”越寒非一提到她,那股油然而生的自豪劲不比宋定霜的少。
风流见他说完便没有再理他的打算,于是行了一个礼退下,心中那个可以惹恼主子却不能质疑宋小姐半分的信念又深了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