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这是林行相的嫡妹林洛栖,与你同岁,嗯……好像是比你大几个月,你可唤她姐姐。”宋定霜领着宋笺来到一个少女面前。
林洛栖身穿湖蓝色长裙,浅粉色外衫,一双鞋上绣了几颗珍珠。她长发及腰,生得一副柔弱可欺的好容颜,发间不佩金银饰物,只堪堪插了一个玉簪,束了几根发带。
“我唤你笺儿可好。”林洛栖声音极其温柔,伸手拉着宋笺。
宋笺心里也喜欢极了这个新识的朋友:“怎样都好。”
“那你们二人就去逛一逛、看一看吧。绾绾,我去酒赏那边了,你若有事就去那边找我。”宋定霜指了酒赏的方向,示意宋笺。
宋笺挥了挥手,点头:“阿姐你去吧,我走不远的。”
“我们去后面,有一座赏心亭,傍湖而建、风景极好,周围种着参天的蓝花楹,不知你喜不喜欢?”林洛栖牵着她向那边走,“离这不远拐一个角就是了,呐,你看就是那一片蓝紫色的地方。”
“我之前还从未看过这样的景色,这两棵紫云木在湖边髻鬟对起,轻叠数重,艳溢香融,当真是一处佳丽地。”宋笺只在书上见过这树,却没有见识过这漫天的蓝紫花。
高天淡淡,树的花际仿佛临界银河垂到大地的尽头;坠叶纷纷,飘落在清香的石阶上,一串串像卷起珍珠穿成的锦帘。赏心亭四周放下遮蜂虫的白色纱帐,随风飘起,像里面有落入凡尘的仙女。
“洛栖,你家怎么有这么美的地方?这树不像是京都有的植栽啊。”宋笺被这景色美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洛栖低下头:“我父亲命那向氏举办赏花宴,她又觉得此树稀少派气,求着父亲让他去寻东南番邦的树种,费了好多功夫才将这些挪到了府里,连带了数十种花苗。”
“这林伯伯倒是大气,这赏花宴上的花样确实是我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过,我走这一路看得眼花缭乱,不如我们用些茶点吧。”宋笺从长姐那里听闻林侍郎宠妾灭妻,这样的赏花宴竟交给一个妾室来办。
办得好也就罢了,偏偏只追求阔气,就算有蓝花楹这样的美景在,但见此处人烟静少,可知并没有用心斟酌过美景的利用。林洛栖是嫡女,性子柔弱,定是会被那气焰嚣张的母女欺侮,就是不知,为何从不见林夫人……
宋笺垂眸,饮一口茶,不知该如何宽慰她。
林洛栖看她沉默,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得低笑。
宋笺抬头,疑惑地问:“你笑甚?”
林洛栖扯过她的手,轻轻拍她:“笺儿,我与你初次见面,却仿佛一见如故,当是什么心里话都想与你说的。不过……”
“不过什么?”
“其实,我和哥哥的处境不是你想的那样凄惨。父亲虽宠着那母女无法无天,但是毕竟还有耿直的祖父在,他又是个生性温和懦弱的,不敢苛刻我们的。母亲……虽是不管家中事宜,常年在佛堂闭门不出,但她的威严还在,婢子仆人也是不敢怠慢的。”说了许久,她的口也有些干,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茶凉,让人去换了一壶。
“所以呢,你也不必担心我,我和哥哥从小在祖父身边养大,我们虽然看似人善可欺,但骨子里的坚韧还是有的,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般凄惨。”
林洛栖从身后侍女拿来刚烤制的鲜花米糕饼,拿了一个上面缀着蓝色样式的递给了宋笺:“你先尝尝这个,估计也是没有吃过的,这是我自己闲时做出来的玩意儿。”
这糕点外焦内软,内陷绵密,好似是奶味。外皮金黄糯香,内里奶白,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寻常点心大多用米浆或面粉,所以我试了一下用江米磨成粉,结果出乎我意料,软糯不干,甜而不腻,正适合春日吃。外面再用火炉慢慢地烘烤至焦,不烤也可食之。”林洛栖说起制作美味的时候,神采奕奕,不知道地还以为这是一个厨娘,而非大小姐。
宋笺一饱口福,连吃了好几个,见她吃个不停,林洛栖怕她把胃撑坏了,连忙说:“这东西看着小小的一个,确是极易饱腹的东西,可别再吃了。我们去别处走一走吧,消消积食。”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一步一景。
宋笺第一次参加赏花宴,对这的规矩不甚了解,林洛栖缓缓道来:“我也是因家中办了这赏花宴才知道这其中许多讲究。都说君子品花有五,色香姿韵历。从古至今,渐渐也有了不同形式的赏花,即曲赏、酒赏、香赏、谭赏、琴赏、茗赏等等……”
宋笺左观又看,男女有的也结伴而行,赏花慢慢变成了赏人,三月三的曲水流觞、流莺飞燕也成了相思绮春的做媒之处。
走着走着,遇到一处十分热闹的场景,一群小姐围在一处,不知在做什么。
宋笺对林洛栖说:“洛栖,我们去那边看看吧。”便拉着她往那边走,走进了才看到,此处便是香赏所在之地。
两位女子在长桌两边相对而立,桌上摆放了数十盏镂金香炉。长桌中间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说:“一炷香之内,认出香属何花,由几种花混制而成,写对多者即胜。二位小姐可做好准备了?”
这花宴之上本就各花混杂,香气扑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写对实属不易。宋笺六岁时,西宵就曾教她识香辨香,在这方面还颇有经验。
宋笺问林洛栖:“这二位小姐你可认识?”
林洛栖说:“那位身穿藕荷色罗裙的女子就是我庶姐林淅春,另一位我也不认识,但上头那个白衣女我倒是知道,是妍楼的谢姑娘,善制胭脂香粉,她制出的潋滟香乃香中一绝。虽出身商贾,刚及笄的年纪就有如此成就,京中不少王公贵族引她为红颜知己。”
旁边一少女听她这般说,一脸不屑地嗤笑:“另一位女子是阳宁郡主。这一个制香的商铺娘子不就是多了几分姿色,怎么配得上京都的公子哥。不过是狐媚子。”
宋笺不识那位谢姑娘,但能得林洛栖称赞的女子必然不凡,不禁疑惑:“这位姐姐可是见过她勾引清白公子哥了?”
那女子摇了摇团扇:“我?自是没有的,我怎屑于与那种人为伍?”女子说话时,鼻子都要朝上了天,脸上却有嫉恨之色,想必是她仰慕的男子也是谢姑娘的知己吧。
“你既是没亲眼见过,又怎知她人行为不端?”宋笺看不惯她随意造谣她人清白,出言相告。
女子将遮住半边脸的团扇放了下来,气冲冲地说:“她长得就不是一个自持女子的模样,难道我还冤枉了她不成?”说完低头看宋笺:“你这小丫头竟也为她这样说话,想必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宋笺突然一笑,还未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你身为女子,便知清白对女子来说是怎样的珍贵之物,毫无证据毁她人清誉再先,借人相貌昳丽行造谣之实是为嫉妒,闺阁女儿言行有失,将狐媚惑人这等词汇随意挂在口中,便是给家中蒙羞。这位姐姐,只与你谈论几句话便知人品如何,那你说的话怕也信不得几分。”
“你、你,谁家的姑娘,竟也敢训斥起我来了?你算哪个货色?”女子摔了扇子,涂了蔻丹的手指指着宋笺。
宋笺毕竟九岁的身高,于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女子还是弱小了一些。林洛栖见状将宋笺拉到身后,护着她:“祝小姐,在我林家府邸,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祝君怡看是林洛栖,更来气,瞪着二人:“原来是你,你在家欺负淅春妹妹也就罢了,在外还想欺负我不成?我可不像她那么好脾气,纵使你林府门楣富贵,得陛下宠爱,我也不会屈于你权势之下。”
这边争吵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香赏也进行不下去,便纷纷看过这边。
林淅春站到祝君怡身边,连忙安抚她:“祝姐姐,你这为何气恼成这样,可是发生了何事?”
祝君怡突然变了那凶牙利齿的嘴脸,拿着手帕掩面哭泣:“还不是你那难相与的嫡妹,今日她身边还有一个帮手,二人合着一起来欺辱我。”
说着搭在她肩膀上啜泣,宋笺却分明看着眼中一点泪痕都没有,和林洛栖一对视,于是知道不过是借此事想打压林洛栖,让她得一个骄纵欺姐的名声罢了。
宋笺心下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好友,因着自己闹大了,才给她招惹了这一遭麻烦。看着样子,她们这样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洛栖从前是怎么一一化解,艰难度日。
宋笺嘴角一扯,露出得体的微笑:“如此这般,不如看各位小姐聪明能干,大家便来判一判,到底是谁欺辱谁。”
“我第一次来到这赏花宴,今日才认识林家嫡女,自然也不认识各位,故何来结怨欺辱你一说。其次,林洛栖自小养在林老将军膝下,难道大家都认为一个妾室所出所养,比林老将军更明事理、更有修养?”
话锋一转,将此事引到了林淅春身上,便是她想借刀杀人,也不能安心地隔岸观火了。
在场大多都是家中嫡女,本就见不惯林淅春一个庶女却拿着嫡女的款儿,仗着宫中荷妃的势绵里藏针,表面却做得滴水不漏奈何不了。家中不乏也有宠爱妾室的父亲,自然感同身受。
于是她们便纷纷嘀咕:“我刚才就站在这小姑娘身边,可是都听见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见了呢,张嘴便说人狐媚子。”
“虽然我也嫉妒谢姑娘美貌,可那也是人的造化,与她又有何干。”
“我听说这祝姑娘一青梅竹马的订婚夫婿对谢姑娘一见倾心,硬是要弃了从小定下的姻缘。莫不是因为这……”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这事,祝君怡便发起了火:“你胡说!分明是她有意勾引!否则、否则他断然也不会将婚约毁得这么快!都是她!都是她!”与刚才说那话的女孩推攘了起来,一群女子围着劝架,现场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