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瑜一行,在离开广安川地界前,但凡遇到城池集镇,都是绕城而行,如果遇到关隘险要无路可绕,就快速穿城鱼贯而过,不做丝毫耽搁停留。
众人不畏艰险穿越茫茫千里无人草原戈壁,又过万里山川峡谷。翻山涉水,一日行至一座高山脚下,天气炎热,众人汗流浃背不得不脱去夹衣,遥望山顶高处有白色积雪覆盖,众人纷纷嘻笑打趣,说山顶凉爽。韩怀瑜嘱咐大家多备衣物毛毡和辛辣食物,说是为了在山顶御寒。大家都不在意,唯有韩鹏听遵守义父的指令,细心筹备。行至半山腰,气侯凉爽景色宜人,山间绿草盈盈,有人私下议论说大统领失算,韩统领白费心思收集许多东西。待攀爬至高处,皑皑冰雪阻断道路,夹着豆大雪粒的寒风扑在身上,寒气彻骨人人才明白韩怀瑜为什么让他们筹备衣物。寒冷难耐,韩鹏给大家分发辣椒含在嘴里御寒,相互搀扶拉拽,一步一挪艰难挨过大半日,终于越过雪山。行至山脚下,大家恢复精神,感慨说道:“古人果然不说虚言,果直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样。”
一日傍晚,有探路的亲兵回报说已经到崦嵫山地界,远看前面有一座庙宇,想是可以夜宿。
众人来到庙前,见庙宇已经破败,山门歪斜没了匾额,石阶垮塌长满青苔。庙内大殿还算结实,想是当年修盖用的都是极其好的材料精心修建,即使多年没有人打理,房檐屋角有些破损坍塌,仍然能从残恒里幻想出当年殿宇巍峨香火旺盛的景象。
推开虚掩的殿门,众人顺次步进大殿,殿里地面上满是厚厚的尘土,殿梁垂下来的帷幔有无数残破的蛛网粘挂着灰尘随风飘荡,殿内供奉的高大神像被蛛网和灰尘蒙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恍恍间,众人恍若看到尘垢掩饰住殿内墙壁上壁画的图像,却遮挡不住当年那些修建大殿的画师和技工们的精心和与虔诚。
韩怀瑜对韩鹏说道:“大庙里供奉的都是有道的上仙,现今庙宇败落,但是仙风犹在,我们这些俗人随意叨扰,不合礼法,去打一些净水来,把这里洒扫干净,既是对上仙的恭敬,咱们也好休息过夜。”
韩鹏先在殿外的青砖地面上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来,铺上软垫,请韩怀瑜坐在上面休息。庙内的水井已经干涸无水,韩鹏领着众亲兵在庙后的山上找到山泉水源,山泉清冽,甚是甘甜,打来干净的泉水,和众亲兵一起清理大殿里的蛛网和灰尘。
神像高大,韩鹏踩着桌案,匍在神像下面,也够不到顶端。韩鹏从殿外的树上撅来一根长长的树杈,用树杈当做扫帚,仔细挑下覆盖在帷幔和神像上的蒙尘,神像逐渐露出真颜,赤帽白袍,容光威严,端坐在神龛之内,颇有英姿。
韩鹏看清神像容貌,心想,看神像模样,应该是一位擅武的神仙。韩鹏心里喜欢,又从院子里找来些散乱的青色墙砖,在桌案上摞几层墙砖,垫脚踩在砖上,用净水,心怀敬意从上至下小心翼翼的擦拭一番神像。
洒扫干净,韩鹏请韩怀瑜进殿歇息。亲兵们用韩鹏找来的那些墙砖支起锅灶,烧开一锅热水,包袱里带着馕饼和骆驼肉干,众人见有干净的热水可以佐饭,都很欢喜,在韩怀瑜跟前也不拘束,相互间玩笑打闹,嘻嘻哈哈进了晚餐。
夜色渐深,韩鹏带一名亲兵,山门前后巡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令亲兵们把马匹和骆驼全都牵进大殿里,依次拴在神龛旁边,提防夜深从山林里窜出猛兽,惊吓了这些脚力。又和众人一起挪来两块石板,从殿里顶住殿门,以防夜深风大,殿门被山风吹开。
有亲兵把篝火挪动开,分成两处,重新燃起两堆新的篝火。
原来生过火的地方,地面已经炙热,地砖微微泛红,待稍凉一些之后,韩鹏把韩怀瑜的铺盖挪移过来,铺在热的地砖上,拜请韩怀瑜睡在上面。韩怀瑜领兵多年,一向和兵士同甘共苦,天作铺盖,地当床,行兵食宿与兵士无异。现今,韩怀瑜身染重疴,需回京都供养,众人服侍韩怀瑜都异常的细致,按照以往,韩怀瑜绝不会应允亲兵们如此服侍,如今有病在身,众人精心服侍,韩怀瑜也是无话可说。韩怀瑜深受兵士们的爱戴,身边的亲兵能尽心服侍韩怀瑜,都心甘情愿,全都满心的欢喜。
韩鹏服侍韩怀瑜躺在铺盖上歇息,亲兵们围坐在两处篝火旁,插科打诨,胡乱说笑,征战之人,言语粗俗,言谈间或是沙场征战血性杀戮,或是神鬼女人粗俗意淫。韩怀瑜自染病以来,心思日渐沉重,对神鬼之说不像以前那样随意,听亲兵们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的讲神鬼故事,言语对神鬼毫无敬义,韩怀瑜听之有所顾虑。
他对众亲兵说道:“不要在庙堂里说那些不敬鬼神的混话,小心被夜游神听到,把你们说的那些混账话都记住了,登录在你们的生死簿上,将来一总在地府跟你们算总账!”
众人们相视而笑,都不相信韩怀瑜所讲。
韩鹏看见亲兵们那般不以为然的模样,担心韩怀瑜见到之后,心里不满生出怨气,痰中再勾出血丝来加重病情。于是,韩鹏把所有的亲兵都叫过来,在神像前排成三排,每排六人,一起跪下,向神祗叩头谢罪。
一个亲兵跪在地上,问道:“凡是向神佛跪拜祈福,都要口中称呼神佛的名号,像是什么立地真君,无上大仙什么的,咱们跟前的这位神仙,我们应当称呼他什么名号呢?”
韩鹏觉得所讲很有道理,敬神祗却不知道神祗的尊号,的确是有些不妥。于是,韩鹏在神像前的桌案上寻找神仙的牌位,想看看神牌上是如何书写神祗尊号的。
上下前后,都搜寻一遍,没有找到神祗的牌位。
韩怀瑜说道:“不用找了,想是被哪个夜宿的过路客,当做柴火劈开给烧掉了。”
韩鹏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应该尊称这位神仙什么样的尊号?”
又一位亲兵说道:“这位大仙端坐在咱们前面,咱们就尊称这位神仙为“前面的大仙”可好?”
韩怀瑜说道:“平日里宋伯元总是没有正形,这次说的倒是挺对正道,大仙的神像端坐在你们前面,尊称这位上仙为“前面的大仙”合情合理,祈求这位“前面的大仙”能护佑咱们前面的路途平坦,一路平安,顺利赶赴京都。”
以韩鹏为首,众人一起叩拜“前面的大仙”,一起祈福前途平坦。
是夜安歇,平安无事。
天明,众人陆续醒来。
无需韩鹏吩咐,就有人牵了马匹在庙外山坡上,捡草色肥美的地方,放开缰绳,任由马儿吃草,有人点火烧水,有人整理行装,有人往水囊里灌满山泉净水。众人各司其职,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韩鹏各处查看,叮嘱大家不要疏忽遗漏。
韩鹏信走到神像背面,见一幅五彩帷幔自屋顶的一根圆木上垂挂至地面,帷幔日久,有些陈旧褪色,细看色彩还算绚丽,也没有什么破损,不像殿内其他的帐幔那样满是孔洞,都已经被年月撕扯成凌乱的布条。昨夜众人进殿已经是傍晚,天色昏暗,视线不清,没有细看,现今,仔细看那帷幔上的图案,描绘有山川河流,道路湖泊,仿若一幅山川地图。韩鹏心生异想,在帷幔图案里仔细的寻看,竟然能在图案里查看到统万城至广安川的峡谷,其间山脉走势,河流分布与实地几无差别。韩鹏越发的心奇,沿着图案继续寻看,这一路走过来的山川道路在图案里几乎都能看到,甚是奇妙。韩鹏召唤韩怀瑜一同观看。韩怀瑜经年戍守各处边关,对大魏边关地貌非常熟悉,韩怀瑜曾经经历过的地貌,在帷幔上的图案里也几乎都能一一看到。
韩怀瑜小声惊叹道:“帷幔上描绘的是万里山川全域的地图,有高山、湖泊、河流,道路,还有集镇。义父历年在边关军机上行走,从未见过如此详细的地图。不仅有大魏山川全图,还标明周边各国地域疆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描绘出如此广阔的图绘?此图堪称宝物,又怎地会挂在这样的破庙里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