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福年纪三十岁上下,而立盛年体态已然发福,话音低沉浑厚,面庞宽阔,脸色红润,神态和善,头戴褐色毡帽,身着红色宽袖宽袍,黑带束腰,腰间配一块金丝缠绕碧绿颜色的玉璜,貌似谦谦君子一般,兼有中年志满之态。
紧随萧福身后的男子头戴褐色毡帽,黑色短袖紧袍配黑色束腰,腰身微曲,腰间斜播一把赤铜刀鞘的圆柄短刀,男子貌似四十岁上下,看面貌不似中土人士,是一副西番外族模样,胡须浓密卷曲,面色白皙,面皮干燥粗糙,眼角眯缝,嘴唇宽厚,眼角唇边的褶子既透露出精明神色,又挤满了市侩样式的笑容。
赵万奇不等韩鹏还礼,悦声介绍道:“萧大人是京都春阳郡王府里的管事大人,跋山涉水远道至此专为春阳郡王办差,萧大人在京都是能翻云覆雨,手眼通天的人物,在京都名气之大那是尽人皆知!这一位是与萧大人同行的行商何世知何班头。”
韩鹏想郡王府里的管事无有品级,怎能称为大人?赵万奇攀附谄媚权贵不顾自己脸面的本事又见长些。韩鹏无意鄙视赵万奇,只是瞧他卑颜屈膝无耻行径可笑。韩鹏双手抱拳,示意向二人还礼。
介绍完萧福,转而向萧福介绍韩鹏,说道:“管事大人眼光独到,这位正是统万城振威军韩统领,韩统领年少有为,行事颇为严谨,在统万城振威军中是屈居大统领之下的第二号人物。大统领专注整肃防务,军中其他事务多是韩统领代大统领操持,通商往来的关防验放都是小韩统领一人署理。”
正厅当中早就备下一桌丰盛酒席,桌上摆好一盘烤羊腿,一碟肉脯,两碟酱菜,两碟干果,酒是用西域琉璃瓶装的紫红葡萄美酒。
萧福身份是郡王府的管事,京都郡王身边的人物是没有官职品级的布衣,世人称仆从主贵,萧褔身份随王府显赫而尊贵,又说是代春阳郡王宴请韩鹏,身份自然被高看。彼此相互间谦让寒暄,萧褔坐上主位,赵文奇坐左手副位,韩鹏坐右手客位。何世知坐下手末位,负责给各位斟酒布菜。
简单寒暄客气之后,每人满饮三杯,当做是相互致敬,之后依据各自酒量,自饮自喝,不再相劝,户部通关衙门的酒宴规矩一向如此,据说是效仿京都文人酒宴的习俗。韩鹏在军中喝酒与此不同,一向都是大碗放怀豪饮。韩鹏经常来户部通关衙门公办,已经知晓这里饮酒的流程,每次在通关衙门饮酒都觉得不够尽兴,坐在通关衙门的酒宴上,韩鹏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毛虫覆在身上,倍感别扭拘泥。
赵文奇手执筷子,指着桌上的肉脯,似笑非笑说道:“肉脯和酱菜都是管事大人从京都千里迢迢带到统万城的美味,统领尝尝味道和口感如何?”
韩鹏客气回道:“刚刚尝过肉脯,味道香甜,口感适中,不像军营里佐饭的肉干干涩无味,的确是韩某前所未见的美味。”
赵文奇得意说道:“这碟肉脯,可是很有些不寻常的来历,管事大人通晓其中缘由,劳请管事大人讲来听听!”
萧福赫然一笑,说道:“文簿大人言过了,都是京都里寻常的菜肴,没什么稀奇。大人们若是在意想听,烹制的方法倒是可以说说。这肉脯必须是取南疆盛夏时节三个月乳猪脊背上的寸许肉条,乳猪不能宰杀,须活着用刀刨开脊背,割下肉条,称为活肉,趁肉没凉之时洗净血水,一只乳猪脊背上只能取下两条这样的活肉,洗净血水之后,悬在高处,风干数日,制成半干模样,然后用蜂蜜灌装起来,浸渍一个月以上,让肉内浸满蜜浆,再上蒸笼蒸熟,蒸熟之后,再挂在干净通风处风干半月,才能制成肉脯中既有乳猪的鲜美,又有蜂蜜的甜腻效果,浸满蜂蜜的肉脯利于存放久不变质。在南疆平常的人家可尝不到这样的菜肴,都是要送到京都皇宫和各王府里,供皇亲贵胄们食用。”
赵文奇附和说道:“皇亲贵胄才能食用的美味,怎地就到了统万城这苦寒之地?”
萧福呵呵笑道:“还不都是春阳郡王的对戍边官曹的一片垂爱。郡王爷讲西北苦寒,食物匮乏,官曹起居饮食和士卒无异,据说只能用馕饼、稀粥、骆驼和马的肉干充饥,郡王让小人多带些佳肴送给戍边的官曹。无奈,跋山涉水,路途遥远,所带的也不多,只能先让春阳郡王惦念的官曹优先享用。”
赵文奇又附和道:“按照管事大人所讲,在下和韩统领都是被春阳郡王惦念的官曹吗?”
萧福说道:“那是自然,二位可都是春阳郡王惦念的官曹。”
韩鹏本就了然夜宴必然是事出有因,又听出二位此间话中有意,就是不知萧福和赵文奇话间主旨意欲何为?
韩鹏说道:“韩鹏自幼长在军中,随大统领公办去过京都两次,和郡王从未谋过面,韩鹏何德何能让郡王惦念,这肉脯一定是郡王赐给文簿大人的。是韩鹏沾了文簿大人的光而已。”
萧福说道:“不然,韩统领在春阳郡王那里可是大有名气,少年英雄,战功卓著,韩统领行事缜密,处事得体,在军功簿上可是战功累累呢。统领不似寻常年少得志的官员那样轻狂跋扈,萧郡王讲过像韩统领这样的人物,但凡有贵人提携,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统领是必然不会久居苦寒之地的青年才俊,将来在京都谋上一份好差事,或者做几城的将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此次到统万城公办,郡王嘱咐小人,一定要主动和韩统领亲密联系。不仅让小人给韩统领带来佳肴,还安排小人备下厚礼,略表亲近之情,礼品稍后就送到韩统领的府上。”
韩鹏心里诧异,自己和春阳郡王府的人素味平生,从不来往,自己的身份不过就是戍边的低阶官曹,在小小的统万城里,还有一些名气,在京都那些皇亲贵胄的眼中,自己不过是蝼蚁一样微末的人物罢了。
韩鹏心想,远在京都的郡王府管事不远千里,来统万城向我示好,一定是有要事相托,和户部通关衙门相关的,又有行商何世知坐陪,十之八九是与货物通关有关联,只是不知道是入关还是出关?现今,西昌凉人陈兵城下,关内和关外商路已经闭塞,不一定是通关的事情吧?如果不是通关,那么又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值得他们借春阳郡王的名号,献媚与我。
韩鹏说道:“郡王爷的垂爱和诸位的心意,韩鹏心领了。韩鹏微末人物,远离京畿,位卑职低,不敢高攀郡王,韩鹏无功不受禄,但凡郡王有所驱使,韩鹏必当全力为之,若有所托还请诸位明言,让韩鹏明白其中原委。”
萧福哈哈大笑,托起酒杯,说道:“韩统领真是痛快人,来,我与统领满饮此杯,然后让赵大人细说其中详情。”
众人举杯同饮,赵万奇慢声对韩鹏说道:“凉人兵临城下,已经月余,振威军中几近粮尽,城中百姓已无下锅之米无粥可食,是也不是?”
韩鹏说道:“的确如此!”
赵万奇继续说道:“如此困顿窘境,在中原地域,百姓可是要挖净草根,扒净树皮,如无草根树皮,就要易子而食的呀,统万城戈壁沙漠,粮尽无援,没有草木可食,城内兵卒多出身军户,百姓多是盗贼流寇发配来的囚徒,其中不乏心思毒辣,少情寡义之辈,前有凉人刀兵相见,后无退路援粮,情急之下这些军户囚徒能否做下天谴之事,也未可知。统领说说,统万城此刻是无粮无援,内焦外困,几乎进入城破人亡的险境,是也不是?大统领和韩统领可有破解险境之法?”
韩鹏表情严肃,轻轻摇头,算作回答。
赵万奇继续说道:“我虽是户部属员,依律本不应该过问边关战事,无奈赵某忧心国事,破格代主事大人送给大统领和韩统领一个解困之法,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