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沈府大门前,冷如玉正要上前通报,被元宝拦住,哪壶不开提哪壶,道:
“我说你这个人,太迂腐,不然也不至于追不到你堂姑……”
“你……你胡说什么!”冷如玉脸涨得发紫,连舌头都撸不直了。
话说三年前在华山,冷如玉对冷兰心的态度,但凡是明眼人必然都会有所察觉,不过一般人即使看出端倪也不会妄加揣测,但元宝恰恰不是一般人,元宝是一个非常喜欢胡思乱而且能想常人所不能想的流氓。
流氓元宝促狭地看着冷如玉,继而嘿嘿笑道:
“我说我们翻墙进去比较方便。”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元宝看着冷如玉那假清高的模样就来气,揶揄道:
“如果这个君子的堂姑恰巧有一封信在我这让我转交,你说这个君子会不会跟我爬墙呢?”
说着元宝大步往沈府后墙绕去,冷如玉果然跟了上来。
沈少爷卧房,冷如玉像做贼一样守在门口。
能让像冷如玉这样有名的捕头尝尝做贼的滋味,元宝十分欣慰。
十分欣慰的元宝仔细地检察沈家少爷睡过的床,嘴里喃喃自语,继而翻箱倒柜,简直要把房顶都掀了。
冷如玉看不下去了,冷如玉进了门刚想开口,元宝一只手掏着袖袋,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不要破坏现场之类的废话。”
冷如玉不说话了,因为冷如玉觉得元宝的袖袋里放着他堂姑的信。
冷如玉想,只要他拿到信,收拾元宝的事情可以慢慢做。
可谁知道元宝从袖子里什么也没掏出来,只是很欠揍道:
“我手臂痒得紧,挠挠……”
冷如玉脸色铁青,元宝却浑然不觉道:
“不止是痒,我这会还觉得疼得慌……”
说着只听一裂帛声响,元宝竟突然把自己的袖子扯了下来,还丢在了地上,最后露出了光洁的右臂。
冷如玉后退一步,斥道:
“你个姑娘家,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元宝也不答话,只提脚狠狠往地上那只袖子狠狠踩了几脚。
冷如玉看元宝的表情像在看天底下最疯的疯子。
但凡这屋里还有别的什么人,若看见了元宝的这番作为,都会觉得元宝疯了。
却不料,只听“叭唧”一声,元宝丢在地上的那只袖子上竟沁出了殷红的血迹。
元宝骇然道:
“南无阿弥陀佛,这是什么怪东西,竟敢吸我的血!”
冷如玉神色不禁凝重起来,上前拾起元宝的袖子,自上而下大力扯开,只见眼前一花,从袖子里竟掉下只血肉模糊的水蛭来。
元宝毛发倒竖,骂道:
“原来是这么个阴毒的东西。”
冷如玉神色郑重,重新察探了元宝翻过的东西,从那床铺之下,竟发现了十来片狭长轻薄如柳叶的东西。
冷如玉要触手摸,元宝拦道:
“摸不得。”
但见元宝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那些柳叶上面。只一眨眼,那些个柳叶竟鼓了起来,隐约还在蠕动。
元宝脸色一白,幽幽道:
“我先前早应该查得仔细些。”
元宝两月前曾来看过,只是当时竟没注意这些柳叶,这回重来看过,被这劳什子吸了血,才晓得厉害。
冷如玉道:
“难道竟是这水蛭。”
元宝道:
“还是个能吸人血入药的水蛭。”
冷如玉想到有人竟能为了炼药杀了这么多人,不禁毛骨悚然。元宝也觉得十分不舒服,开口道:
“冷捕头,我们有话外面说,这里头不知哪里还藏着这些个吸人血的……”
冷如玉没想到盛气凌人的元宝也有服软的时候,冷如玉倒是很愿意卖元宝一个人情,只是人情通常都是要还的,比如现在,冷如玉道:
“那我堂姑给我的信?”
“哪来的信,人家都是成亲生子的人,写信给你做甚……”
说着元宝飞快窜出了房间,冷如玉简直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了,七窍生烟的冷如玉恶狠狠地追上了元宝。
于是,当莲生出现时,他就看见了一个自诩君子的冷如玉在又一次地欺凌元宝,而且这一次比先前刀架在元宝脖子上更过分,因为元宝的袖子居然不见了,露出了又白又嫩的胳膊。
如果这不是非礼,那什么样的情况算非礼呢?
莲生的脸色难看得紧,简直到了想要扑上前去好好教训冷如玉的地步。
可是,等莲生急步上前,才发现他又一次在元宝面前多此一举了。
因为冷如玉虽张牙舞爪,却早被人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这人除了元宝自己,还会有谁?
莲生哀怨了,元宝似乎从来不需要他来搭救,除非她实在懒得自己动手,莲生才会有那么一两次表现自己的机会。
只见元宝从冷如玉魔爪里窜了出来,一本正经教训冷如玉道:
“你这么有空与我计较,倒不如多花些功夫去寻寻那些孩童死后房里是否也有这些个‘柳叶’,”
元宝说到这里,不禁怵了怵,毕竟元宝刚刚还被这些个恶毒的东西吸过血。
元宝调整了下情绪,静静与冷如玉分析道:
“那夜你我一齐守在沈家幼子房外,并未见人进出,正是因为有血蛭代劳的缘故。可后来这些孩童脖子上怎么又多了似被人饮血的孔洞,定是有人趁你我离去后布置,等你找到这么个布置的人,缉拿凶手的日子便近了,到时,请我喝酒我不会客气的。”
元宝头头是道,冷如玉却冷笑道:
“你怎知那是人布置出来的,却不是人咬出来的。”
元宝咂摸咂摸的嘴,道:
“自然有我的道理,信不信由你。”
元宝的道理,不就是莲儿脖子上的牙印么,莲儿听着这话,很自觉地点点头。
而元宝继而拍开了冷如玉身上的穴道,冷如玉活动自如,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手指关节也被他自己攥得发白,想来忍耐地十分辛苦。
元宝看这架势,连忙退到莲生背后,柔声道:
“萧二公子,你上回既曾好心搭救了我一回,这次再帮我挡上一挡,想来也是极容易的。”
莲儿听着元宝口中的“萧二公子”既生疏又客气,心里不由得一沉。
冷如玉看莲生一动不动的架势,以为莲生在酝酿备战,脑中思来想去,觉得为了这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阿宝姑娘得罪天下堡十分不上算,再加上冷如玉即便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一点点肚量还是有的。
所以冷如玉冷哼一声,终是离去。
莲生转身看着元宝暴露的手臂,脸色又白又红,道:
“你怎么,还是,这么……”
“什么怎么还是这么,萧二公子搭救本姑娘的恩情,本姑娘在此谢过,他日如有机会,定当重谢。”
元宝提脚要走,莲生喊道:
“留步!”
元宝留步,狐疑地回头瞧着莲生。
“既然阿宝姑娘有心谢恩,不如现在就跟在下去城中聚贤楼一趟,去去回来,便算还清了恩情,如何?”
元宝一呆,话说元宝对莲生的心思复杂得紧,见着他自是十分欢喜,可又想着他回到金陵后竟敢拒绝她私奔的邀请,简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而上回元宝甚至为他大张旗鼓抛弃了所谓的名节,他却仍不肯与上官艳退婚。
诚然,元宝眼中的名节一文钱也不值,自然比不上她拿舍利子换来的莲儿。
但元宝还是觉得一见着莲儿,便想劈头盖脸揍他一顿。
可恶至极!
可是,元宝又怎么舍得揍莲生一顿?
所以元宝忍得极辛苦,准备先回去消消气。
哪知道莲生竟然这么无耻?
“你让别人报恩都报得这么快的么?”
元宝喃喃自语,莲生却沉默着,突然出手搂住了元宝的腰,不等元宝回过神来,莲生已略一提气,飞檐走壁而去。
姑苏城聚贤楼呈扇形,当中开口,青石板铺就,正好迎客,处闹市,车水马龙,华灯如昼。
莲儿抱着元宝,落在了聚贤楼朝南的屋顶。
莲儿放下元宝,只道:
“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说着莲儿衣袂飘飘展身掠下,在那连绵的街市灯笼映衬下,仿佛落在繁星里一般,格外梦幻。
夜风清冷,看呆的元宝打了个颤,坐在屋脊上喃喃自语道:
“没想到莲儿的美色也有这么出众的一天。”
喃喃自语的元宝不经意往聚贤楼门口一瞧,正看见停下一辆宽敞马车,厢沿前垂着两盏小巧的灯笼,灯笼纸上摇摇晃晃两个清秀大字——峨嵋。
车上先下来的,正是峨嵋派的得意弟子,上官艳。
元宝想这上官艳也是个好女孩,就是可惜了要从自己手上抢莲儿,看来怎么也做不成朋友了。
元宝不由慨叹自己为了莲儿,得罪了多少美人,真是造孽。
正在元宝怅惘的这么一会,车上另下来一个人,一个美妇人。瞧她的容貌,虽被无情的岁月蹉跎了几年,但仍可看出当年的风姿是怎么个动人法来。
元宝心一沉,峨嵋派的********,除了当年元宝她娘木头的情敌如今峨嵋派的掌门周冰儿之外,还有哪个?
如果被她得逞,元宝就不在这世上了。
元宝想到这,不由呸了一声道:
“长得比我娘丑多了。”
谁料那周冰儿似无意听着了这句,目光一凛,朝楼上望来,元宝连忙一缩头,嘿然道:
“这峨嵋派果然厉害,怪不得我娘当年也被她关在观音像里,若有机会定让她好看……”
元宝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且说元宝在思索时,莲生已轻悄悄走到了她身后替元宝加上了件挡风的长裳。
元宝起身来,盈盈谢道:
“有劳萧公子。”
莲生脸一黯,道:
“前来追查姑苏吸血之人的江湖同道来的差不多了,阿宝姑娘应该愿意听听他们商议的结果?”
元宝思忖,想来这峨嵋派掌门周冰儿也是被惊动了,专程前来。
择日不如撞日。
元宝心中极是乐意,脸上还是淡淡道:
“还人情的事,本姑娘从来不会食言。”
莲生看着元宝说这话时,眼睛明明发着不可扼止的亮光,话里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莲生不由微笑道:
“委屈姑娘了。”
说着莲生十分熟练地搂住元宝的腰,相携一跃而下,从天而降,正落在刚要进门的峨眉派一众人前。
周掌门盯着莲生挽在元宝腰上的手,再看看自家若有所失的爱徒上官艳,不由斥道:
“萧二公子,我们峨眉派与天下堡的联姻似乎还没有解除,你当街与这么一个……”
周掌门这才瞧上了元宝的脸,看了不由一惊,这脸长得,太似当年的极乐楼楼主落月。
周掌门一下亲切起来,屈尊体贴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师门是?”
元宝眼珠一转,大咧咧道:
“本姑娘是沧浪剑派宗主苏见笑的关门弟子,周掌门可以唤我阿宝。”
沧浪剑派,与那极乐楼素来没什么瓜葛,周掌门脸上阴晴不定,落在元宝的眼里,元宝不由眯了眯眼,在心里道:
“知道太多,死得快。”
元宝长到了十八岁,还是喜欢随心所欲地在心里说些风凉话。
周掌门一个长辈在这人多嘴杂的聚贤楼门口与两个小辈纠缠,总是不太好看,所以周掌门冷哼一声,携着失神的上官艳,先进了大厅。
江湖人议事,专门包下了二楼。
厅中竟早来了许多诸如昆仑点苍之类的大门派,待峨嵋周掌门进得门来,同道们纷纷起身寒暄,道好声此起彼伏,元宝竖起耳朵听着,原来连武当的长春道长也来了。
众人落座,莲生此行算是天下堡出席,自然与众多名门大派上座,而元宝也算是姑苏城中有头脸的沧浪剑派门下弟子,勉强占了一席之位。
莲生看元宝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坐到了元宝身边。
元宝嘴角一冷,反问道:
“萧二公子这是?”
莲生自觉答道:
“换个舒服点的地方。”
元宝眉一挑,眼若春水,明艳无双,反问道:
“你总对女孩这般轻浮么?”
莲生淡淡道:
“只对一人而已。”
元宝无所谓道:
“可惜我不是那个人。”
莲生心一颤,莲生不折不挠,还是在元宝身边坐了下来。
周掌门和上官艳的脸色难看起来,而长春道长则笑对莲生道:
“贤侄,你师傅百渡大师近日可参悟了什么高深法门?”
莲生注意着元宝,却仍不忘温和答道:
“师傅说,滚滚红尘,亦有其可取之处。”
元宝在心里却道:
“无白叔最擅长欺世盗名,随意一句,都得被奉为经典。”
周掌门见并未有少林寺僧人前来,便对长春道长道:
“道长德高望众,此次姑苏大案如何个法子除去这吸血恶人,还由您主持。”
长春道长如大梦初醒,脸色凝重道:
“此次,本道长专程前来,是因为多日前接到了一封并无署名的飞鸽传书。”
各大派的人听了这话,皆是一振,众人也是接到了一封这样神秘的书信,才不约而同从四方八方赶来的。
只听道长继而道:
“信中道,这姑苏城中竟连日来有十几个孩童被人活活吸血致死。”
时怀怜悯之心的道长一脸痛惜,道:
“信中还道,这人正是黑衣楼新一任的楼主,一个练吸血魔功的妖女。”
元宝一怔,元宝没想到她成名江湖,居然要靠这么个大罪名。
虽说她爱吸血,可她只爱吸莲生的……
元宝眼中不由闪过狠色,死死盯着莲生,这世上知道她会吸血的,除了黑衣楼华山派中为数不多的长辈或亲信,就只剩莲生一个了。
元宝如临大敌,手攥得紧紧的,莲生把她带到这里,不会是想……
而莲生似乎早就知晓这事早晚要议到这个地步,脸色十分平静,愈加可疑。
元宝不禁想,如果厅中各大派的高手齐齐对她出手,元宝不由打了个冷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