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水谨之摔下马后,龙王门的人报了官。
话说武林纷争向来是不提倡惊动官府的,但龙王门的人在验过水谨之的状况后,除了他落马时所受的淤伤,别的什么也没查出来,是才决定请六扇门的捕头代劳。
而据六扇门在三日后发布的消息称,洛阳武林大会上水谨之在赛马过程中,人与马皆被暗算,才被摔成重伤。
至于被何物暗算,六扇门表示不便透露。
但又据六扇门冷如玉冷捕头的分析,当时只有离水谨之三丈以内的人才有机会下手。
于是,嫌犯便锁定在了唐慕雪、陶青青二人身上,而这二人也有幸被请去了洛阳官衙问话。
结果,陶青青很快便放了出来,唐慕雪被送进了大牢。
关于陶青青为何能轻易过关,这倒不是因为陶家的财势,而是因为南静园。
南静园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南静园园主是当今皇后的亲弟。
而南静园少园主谢子余,爱慕陶青青已有多时,早先陶青青与唐慕雪定下婚约,谢子余便打算给唐家个下马威,却苦无机会,这次适逢水谨之重伤一案,谢子余便与六扇门打了个招呼。
同日,龙王门门主下令,有谁能治好水谨之的伤,便送黄金五百两。
于是,悦来客栈门口,郎中们络绎不绝。
这时,悦来客栈某天字号小楼内,元宝和莲儿一起躺在床上敷珍珠粉。
莲儿开口道:
“阿宝,我们已经连续三天午睡后敷脸了,还要敷几次?”
元宝闭着眼睛,郑重道:
“再敷几天保险,赛马大会太阳太大,一定晒伤了。”
“哦,决赛那天不是下小雨了吗?”
“下小雨也会晒伤的。”元宝怕莲儿不信,又补充道:
“这话是我师傅说的,我师傅还说,在眼睛上多敷两个黄瓜片,效果更好。”
说着元宝猛然坐起身来,一惊一乍道:
“黄瓜都切好了,忘记敷上了。”
等莲儿睁开眼时,元宝一张大白脸凑得老近,手指上还捏着两片黄瓜。
“莲儿,闭上眼睛。”
莲儿乖顺地闭上眼,元宝小心翼翼地用黄瓜盖住莲儿的眼睛,认真道:
“小时候我还在华山住的时候,我就老看见我爹和我娘一起敷脸,我爹说这样可以培养感情,莲儿你觉得呢?”
莲儿摸索着握住元宝的手,十指紧扣,元宝满意地躺下了,也给自己敷了两片黄瓜。
只听莲儿轻轻道:
“阿宝,你听说过谢子余这个人没有?”
“谢子余?”元宝脑中闪现了一个又胖又矮的孩童脚踩在一个绣球上的模样,元宝轻描淡写道:
“南静园园主的儿子谢子余?”
“阿宝你认得他?这次我们欠小王爷的人情,正和他有关。”
“哦,真是他呀。”
元宝完整地想起六年前她好心提醒小王爷不要喝毒酒那天,后来自己一个人去捡绣球,却被一个锦衣华服的胖小子阻挠。十二岁的元宝冷酷地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使出了毕生绝学,一阵拳打脚踢后,一脚把他踹进了南静园的小湖里。
元宝一点也不愧疚,所以莲儿问元宝怎么认识谢子余的时候,元宝很诚实道:
“不打不相识,夜无忧让莲儿你找谢子余?”
“不止谢子余,还有六扇门诸葛大人的义子卢长留。”
“卢长留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说。”
莲儿细细道:
“卢长留这个人正在洛阳衙门当差,平时也不爱出门,只负责整理文书档案,所以阿宝你不晓得他。”
“小王爷为何要找这两人?”
“这两人私下有些交情,小王爷的意思是让这两人反目成仇。”
“这种丑事就让我们黑衣楼来干,夜无忧还真够可恶的。”元宝掀开黄瓜片,睁开眼睛,道:
“事不宜迟,莲儿,我们一起去挑拨离间吧。”
莲儿和元宝两个洗好脸,一齐刚出门,就被门口的陶仁彦吓了一跳。
只见陶仁彦满脸都是红点,一见元宝出来,就要扑到元宝的怀里。
最后陶仁彦却被莲儿提着领子拦住,莲儿冷冷道:
“你脸上中了什么毒?”
陶仁彦一看没有得逞,眼巴巴看着莲儿身后的元宝,委屈道:
“师傅~”
元宝问道:
“崔命给你下毒了?崔老头也是的,下毒就下毒,毁容作什么,用上次我送你的帕子挡一挡罢?”
“那块帕子。”
陶仁彦一愣,元宝反问道:
“丢了?”
陶仁彦吱吱唔唔,道:
“被我丢在水谨之房里了。”
“你去他房里做什么?”
“我是去看他死没死……”
元宝眉一挑,莲儿轻声道:
“那他死了没?”
“刚死了。”
陶仁彦想起水谨之全身发黑的模样,不由感叹江湖的水之深,连这种出身大门派的人物都死得这么容易。
“什么叫做刚死的?”元宝追问,陶仁彦满不在乎道:
“崔老头和我趁着龙王门的人应付郎中的空档,把水谨之给偷到了后院柴房里,崔老头好像本来要教我怎么识毒,没想到这毒连他自己也没看懂,那水谨之刚好就无药可救地咽气了,我正好把他的五藏……”
陶仁彦收了嘴,莲儿重新打量了陶仁彦一眼,淡淡道:
“然后我的帕子就在你和崔老头搬走水谨之的时候,不小心落在了他房里?”
陶仁彦无辜地点点头,元宝窜了出来,死死捏住了陶仁彦的两腮,道:
“我以为你小子暗中惩奸扬善,还算个好东西,没想到肚子里的坏水这么多,居然敢嫁祸我的莲儿!”
陶仁彦被元宝捏痛,眼眶里泪珠儿又开始打转,狡辩道:
“是不小心掉的。”
“真的?”
“真的。”
阿宝松了手,莲儿牵着阿宝的手道:
“一个帕子认不出来的,阿宝,我们走罢。”
元宝跟着莲儿走了。陶仁彦盯着莲儿的背影,得意道:
“要是帕子上题了你的名字,六扇门的人一定会把你带走的,到时我就能和阿宝单独相处了,而且阿宝也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一定不会怪我,妙哉妙哉。”
海棠房里,海棠算帐算得头重脚轻,唐果则和锦瑟两人分坐在暖床梅花小几两旁,锦瑟低头在一张纸上勾画,唐果支着头在看。
半晌,锦瑟道:
“衙门的地牢,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救公子的堂哥出来,公子一个人足矣。”
海棠抬起头道:
“要是小姐和公子一起去的话,还可以有闲力整治一下六扇门的人。”
唐果手指敲在梅花几上,静静道:
“阿宝的烂摊子,也不比我的好收拾。”
锦瑟浅浅一笑,道:
“都是桃花债。”
海棠合上帐本,拿起书案上一个帕子,放到了梅花几上,唐果微笑道:
“海棠你终于肯将这倾慕本公子的心意表达出来了?”
海棠笑嘻嘻道:
“公子,你要不要打开这帕子看看?”
唐果不明所以,翻开,只见帕子边角上用新墨写着三个小楷字:
“萧莲生。”
海棠道:
“陶家那小子自作聪明放在水谨之房里的。”
“水谨之呢?”唐果将帕子收进袖里,问道。
海棠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死了。”
锦瑟勾画的笔一停,海棠又道:
“陶家小子和崔老头把人家水谨之一个将死之人搬来搬去的,水谨之不死才怪。”
“那水谨之的尸首现在在哪?”
“尸首?那已经不能算是尸首了。”海棠轻笑。
“难不成被野狗咬了?”唐果扇子一摇调侃着,海棠一本正经道:
“这话也差不离了,经了陶家那小子的手,水谨之的五藏六府都搬家了,余的那么个空架子,被我派人搬到了衙门。”
唐果眉一挑,颇为不赞同的模样,海棠道:
“公子?开客栈的将死人送官府不是应该的吗?”
唐果将扇子收起,道:
“烫手的山芋扔了倒是没关系,只是水谨之中的毒,我们却无法下手查了。”
锦瑟终于描好了图纸,将笔放下,道:
“公子的堂哥要与这桩案子撇清,有许多办法。”
“锦瑟你冰雪聪明,有何妙计?”唐果接过锦瑟的图纸,但听锦瑟道:
“不如让陶仁彦和此案扯上关系。”
海棠轻笑道:
“到时陶家自然会摆平此事。”
唐果微叹一声,道:
“还是我们黑衣楼办事舒心,不比我爷爷伯伯千叮万嘱。”
锦瑟会心,反问道:
“不可草率行事?”
“正是这句,搅得我头疼。”
锦瑟不由扑哧一笑,海棠也拍手笑了起来。
笑罢,海棠才提道:
“那块帕子,公子用来提醒小姐罢?”
“为何让我去?”唐果含笑看着海棠,锦瑟替海棠答道:
“公子与小姐情同兄妹,小姐现在要嫁人了,公子该送点薄礼。”
“哦?”唐果怅怅然,这时,扣门声响,海棠起身。
开门一看,原来是萧素素。
萧素素看到开门的海棠,惊喜道:
“我认得你,你是长安公子的丫环。”
海棠浅笑,领着萧素素进房,正看见锦瑟收拾笔墨纸砚,不由低头道:
“嫂子果然没有骗我,唐果公子果然就是。”
说着萧素素两腮浮起红晕,娇羞之态表露无遗,海棠和锦瑟会心一笑,连忙退下,临走还不忘阖上房门。
唐果眼中带笑,萧素素看着唐果的步子慢慢靠进,头垂得愈低,终于鼓起勇气,猛地一抬头。
只听“哎”一声,唐果捂着下巴倒吸了口气,萧素素的额上也起了个大包。
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一笑,倒让唐果虚情假意的心思淡了,复又坐回暖床,请萧素素喝茶。
萧素素纤纤细手捧起白瓷茶杯,淡淡的眉眼映着琥珠色的茶水,十分动人。
唐果道:
“素素姑娘?”
“嗯?”萧素素明眸善睐,望着唐果,情深意长。
唐果明知故问道:
“素素姑娘来找我有何事?”
萧素素犹豫半晌,道:
“我听闻唐慕雪公子入了牢狱,素素愿助一臂之力。”
“素素姑娘是说?”
“天下堡虽与六扇门交情不深,但与小王爷还是有些交情的,小王爷开口,六扇门一定会放人的。”
萧素素说完这些,脸已红成了一片,唐果反问道:
“唐门与天下堡只是泛泛之交,素素姑娘这是?”
“我……”萧素素说不出话来。
唐果忽而道:
“素素姑娘看刚才在下的那两位丫环如何?”
萧素素柔声道:
“容貌举止出众。”
“素素姑娘也觉得她俩出众?那素素姑娘认为这两个丫环可配得上本公子?”
萧素素原本如杏的笑眼转瞬失了颜色,怔怔地望向唐果。
唐果脸上带笑,眼睛却是冷的,道:
“素素姑娘也羡慕在下的齐人之福?”
萧素素已完全说不话来,半晌,才颤声道:
“你……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什么心意?”
唐果闲闲反问,萧素素一滞,慌张道:
“素素还有事,先告辞了”
唐果看着萧素素逃似地离开了房间,茶水微凉,唐果自饮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