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思路被女儿的突然开口打断，叶道温只能重新组织说词，说道：“这一次虽然攀登天道失败，但是你还年轻，你是咱们叶家资质最好的孩子，只要你没有放弃……征服天道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明年？或者后年？那个时候，我们叶家就有了一个天道高手……天道高手呵，你知道我们盼了多少年了吗？”
“我们经常说‘神拳难入道’，百里家世世代代地练拳，都没办法入道。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一个天道高手也没有。我们叶家呢？我们叶家的希望在你身上，我们叶家的荣誉也在你身上……叶家有个天道高手，叶家曾经出来过一个天道高手，或者别人会说……多少年前，叶家也有过天道高手……终究是有过天道高手……”
“叶家是需要你的，需要这份荣誉，需要这份历史……练武的这些家，哪一家不希望出一个天道高手？就像是古时候的那些书香世家，谁家不希望自己家能够出一个状元？我也知道，我这么说太自私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过得开心？但是，我处在这个位置上面，也不得不为整个家族的利益和颜面考虑一下……不仅仅是我，也是你几位爷爷叔伯的意思……”
叶温柔终于抬头，她的脸色仍然平静，只是语气却带着一股子嘲讽的味道，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是因为我太优秀了？”
“我说过，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叶道温说道。在这一点儿上面，他也是很为自己这个女儿自豪的。
“因为太过优秀，所以不能嫁人，不能离开叶家？”
“也可以嫁人，我们也商量过，可以给你招一个入赘的夫婿……你各方面都优秀，想要进咱们叶家的年轻俊杰数不胜数。你二叔三叔也在外面帮你物色着，不管是从政务部门还是军部的……总要挑一个各方面都能够配得上你的。配不上也没关系，夫妻嘛，总要有一个强一个弱，两人都太强的话，反而不利于家庭和睦……”
“物色？”叶温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你说物色？”
“嗯？”
“自己的丈夫……也是可以物色的吗？”
“以前……也不算是以前，就现在……燕子坞也有不少结婚之前双方都没有见过面的，后来生活的也很好……”
“可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啊。”叶温柔出声说道。
“所以说，我想着要和你谈一谈……早就应该找你谈一谈了，那个时候我以为……大家也都以为，年轻人的恋爱都不太稳妥，说不定谈着谈着也就散了……”
“现在你觉得我们不会散了？”
“是有这种感觉。”
“可惜你没能说服我。”叶温柔说道。她合上手里的书籍准备离开。
“温柔……”
叶温柔停步，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她知道他也很为难，她也理解她的难处，但还是声音坚定地说道：“你没有说服我……”
“方炎并非良配。”叶道温说道。
“因为他不够优秀？”
“不，因为他太优秀了……”叶道温说道：“他太优秀了，也太有野心了。我们控制不了他……甚至我们有可能被他控制。我们还活着，你二叔三叔也都在，我们可以压制得住他。要是我们不在了，我们全都老了……你觉得叶家下一辈，还有什么人可以压制得了他？”
“那不是挺好吗？压制不了他，那就让他变成自己人……让他成为自己的家人，不是很好吗？”
“这件事情不也讨论过了？你二叔当着大家的面都和他谈过……如果他愿意入赘叶家，如果你们以后生的孩子愿意姓叶……你们的婚事我们绝不反对，甚至举双手赞成。可是，他拒绝了，他不愿意。温柔，叶家对你的期望太高，所有人都在等着你攀登天道……如果你攀登天道成功，你就是我们叶家的天道高手。如果你嫁到方家，那就成了方家的天道高手……难道那个时候还会有人说，哦，叶温柔啊，那是叶家的天道高手……有人会那么想吗？”
“可是我失败了……”
“可是总有一天你会成功。”
“要是一辈子都成功不了呢？”
叶道温用手掌摩擦着茶杯的杯沿，轻轻叹息着说道：“温柔，你这样就是在怄气了……我知道你心中有委屈，和你说这些，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你终究是叶家的血脉，你要把自己当成叶家的一份子……”
“我嫁到了方家，就不再是叶家的人了吗？”
“是，当然是……但是，你更是方家的人。”叶道温握紧杯沿，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叶家和方家发生冲突，你会站在哪一方的立场上呢？”
“……”
“你看，你也很为难吧？”
“我会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难了。叶家是要往上冲一冲的，方家也是一样，看方炎所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了……”叶道温叹息着说道：“如果你不是那么优秀，这件事情很好办。如果方炎不是那么优秀，这件事情也好办。关键是你们俩都太优秀了……你知道吗？先生想要让方炎做先生，他想让方炎接任他的职务成为燕子坞下一任的先生……”
叶温柔想了想，‘呵’地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所以，你觉得他抢了你的位置？我知道你也想做先生……所以你就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
“不是我要做先生，而是叶家需要这个先生……”叶道温放下茶杯，有些痛苦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说道：“你是我的女儿，你也很聪明，有些事情我也不会瞒你……你二叔从政，你三叔进了军部，我等在燕子坞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位置而来。我在等着先生退下或者老去，我在等着这个位置……”
“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如方炎？不如那个……年轻的家伙？没有人否认，我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我也一直在为着那个位置做准备……准备了那么久，好多年……或许和你一样大的年纪……”叶道温的声音里面含着一股子威严和霸气，声音沉重地说道：“但是，他想压我。那个老家伙想要压我，想要压我们叶家……方炎呢？方炎成了他的帮凶……”
天色灰沉，乌云翻滚，就像是有一块遮天大布将要当头罩下来一般。
风也停了，能够刺破黑幕的雨箭却没能及时下来，整个人都像是被穹顶围困，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窗户打开着，但是屋子里仍然让人觉得烦躁不宁。让人有一种走出去的冲动和欲望，走出房间，走到院子，走到雨阵里面去……最好能够下一场大雨。
叶温柔站在门口沉吟良久，说道：“如果方炎能够成为燕子坞的先生，我心里是高兴的……”
“温柔……”叶道温沉声喝道。在自己和方炎之间，女儿却支持另外一个男人，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很不舒服。
叶温柔并没有被父亲的气势所压倒，仍然是那样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轻轻地叹息，现在的这种选择让她心里也很难受。
“并不是说方炎比你重要，你是我的父亲，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在我的心中，没有人比你更加重要。”叶温柔轻声说道，就像是在解释一些什么。“但是，方炎确实比你更加的适合。他有能力，有智慧，而且没有私心……或者说没有太多的私心。他希望燕子坞还是燕子坞，他对燕子坞心怀崇敬，而不是用它来成就自己的功勋和野心。”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站在那样一个位置上，等到他成了燕子坞的先生，等到他手里有了足够的实力，他的野心比谁都大……他压都压不住。任何一个人站在那样一个位置，他都会那么做。”
“先生呢？先生仍然是先生。以前的先生也是先生……”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做不了先生？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不能像龙千象一样成为先生？”
“因为你想要得太多。”
“方炎呢？他的心思更加复杂，处事手段更加狠辣……”
“可是，他是一个好人啊。”叶温柔轻声说道。“即使他想要，也会用光明正派的手段去要……他不会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一面之词。”
“还有……”叶温柔转身，看着叶道温因为愤怒而阴沉地面孔，说道：“你说你等了很多年，你说你留在燕子坞就是为了先生之位……如果是白修还活着呢？如果白修还活着，你会怎么样对待白修呢？”
“放肆……”叶道温厉声喝道。
“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很多……”叶温柔一脸无惧，声音仍然轻柔，就像是担心外面的人会听见。“你不是最聪明的人，我也不是。”
“……”
叶温柔再次叹息，拉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轰……
一道巨大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
闪电划破天际，也点亮叶温柔绝美的面孔。
她的表情平静，但是眼神里却是波涛翻滚。
她走到院子里，站在小院里仰头看着那乌蒙蒙的天空。
哗啦啦……
暴雨倾盆而下，拍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