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弩手！”
毕竟是知州亲自带队抓人，哪有被那道人突围跑掉的道理，终于，胡知州大喝一声，早就守在周围的一帮弓弩手们纷纷举弓弩对准了即将突围的道士。
生擒不得，宁射死也不能放贼人逃脱。
就在包括杜景朱旦在内的围观众百姓为道人捏了把汗的时候，只见那道士生生停下了突围动作，立在原地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且让你们擒了去！”
啪！
长剑掷地，众官兵见状一拥而上，将道士捉住绑了个严实。
“唉，倒可惜了！”
道士被官兵们押走后，围观百姓们一阵叹息，连朱旦也惋惜不已，说那道人武功高强，官兵如果不用弓弩手定然是抓不住的。
回家路上，杜景低头沉思，他对道士被擒倒没什么叹息的，虽说刚才打架时他希望道士突围，但那是看戏心态，这会早已脱离戏境，只觉得道士既然犯罪，被抓了也是应当。
“大肠，你家镖局的镖师水平比这位道士如何？”快到家时，杜景开口对朱旦询问。
“那自然是远远比不上的，但几位老师傅也能单手劈砖碎石，还有两位师傅大刀耍的不错。”
“能对付几名刚才那样的官兵？”
“七八个还是没问题的。”朱旦也没多想，只当杜景是见了刚才那番打斗好奇了，“若是换我爹爹和叔叔的大师兄人送七星刀的林师父来，估计也能和那道士一样，让那许多官兵近身不得。”
“你爹爹和叔叔的大师兄？这么说他的武功和这位道士不相上下？”
朱旦爹和叔叔学过武杜景知道，但不知道他爹还有什么大师兄，更没听过七星刀名号。
“当然了，不然怎么开得了武馆！”
朱旦神情有些得意，杜景这才恍然想到，道：“武馆？城南义合堂？林志？”
眉州只有一家武馆，便是城南门桥旁边的“义合堂”。
大宋商业繁荣，频繁的商贸往来使得押镖业务兴盛，单单是眉州，便有好几家镖局。
镖局招趟子手的条件就是要懂拳脚功夫，宋朝重文轻武，官办的武校早已经形同虚设，是以想学武只能去私人开设的武馆。
学武不仅仅可以应聘押镖，城中那些达官贵人家中招护院，乡下大庄子招护庄，甚至衙门里捕快有补缺，也都会优先录用会功夫的。
有着不小的“买方”市场在，武馆自然生意兴隆，学徒众多，眉州义合堂武馆的馆主林志在眉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杜景自然知道他，但却不知道他是朱旦父叔的师兄，也不知道他江湖诨号叫七星刀。
“正是，那是我爹爹和叔叔同门大师兄，我该叫一声师伯的，我小时候他也曾指点过我刀法，至今仍觉得受益良多啊！”
朱旦意味深长的感慨了下，杜景瞥了瞥他圆滚滚的肚子，知道他从小学武，但从不认真学，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文不成武不就，这会说受益什么的纯属装逼。
但杜景也没点破他，他已经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回到家，领朱旦问候过了杜守义夫妇，杜景便让他睡在自己窝棚里，反正是打地铺，再来仨人也挤得下。
洗完脚后，朱旦美滋滋的睡了，杜景却有心事，半夜起床点了油灯，盘腿坐在了自己的破书桌前。
外头的蛐蛐在墙角吱吱叫个不停，月光照进窝棚，地上荧白色的三角形尖处，是朱旦一只立一只倒的皂布靴子，光影分明，像极了画里的素描。
杜景在想自己的反应能力，他总觉得自己之前抓住那支箭太虚幻，不像是真的。
翻翻脑海中的记忆库，以前的杜景为人稳重儒雅，除了夏日徒手拍苍蝇一拍一个准，倒也没什么事能体现他反应速度超常的。
“会不会是我的错觉？”
杜景抬头看了看窝棚，冬天为了保暖，窝棚里掖了不少稻草，他伸手抽出了一小股，取出了一撮笔直的稻杆捋整齐，去头掐尾。
有一种测试人类反应速度的简单方法，就是先将木棒固定在和测试者等高的支架上，随机落下，使人凭反应抓取，就可以测出人的反应速度如何。
一般都是十根木棒，大多数人第一次测试时在不取巧的情况下，能抓住一根，就是反应正常；
抓住两根到五根的算得上反应速度优秀。
抓住五根以上的，则属于极少数的天才，可以考虑朝运动员方向上培养。
而能顺利抓住十根的，要么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要么就是机器，人类在未经训练情况下第一次测试基本抓不住十根。
杜景眼下就是想实验一下，自己凭反应，能抓住几根稻草。
他拿出了十五根稻草，然后用稻草一端蘸灯台侧边的积灰黏油，无序的粘在头顶的挡板上，一共粘了十五根。
这油垢黏度很低，即便是粘稻草也粘不了多久，不多时，就有一根稻草率先脱落。
挡板上十五根稻草整整齐齐，像一团微型吊灯，而那脱落的稻草刚比别的稻草冒出一截，就有两根手指出现，将其稳稳夹住。
接下来，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十二根！
杜景一口气夹了十二根稻草，全都是稻草刚松动就立刻被他感知到，然后迅速出手夹住，简单到让杜景都开始怀疑自己这实验设计的是不是有缺陷，是不是换别的人来也一样是全都能夹住。
就在此时，最后三根松动落下，三根紧紧相连着落下，而杜景在这一瞬间抖动了三次手指，分别将三根稻草夹住。
这下，杜景终于面露喜色。
他终于确信，自己的反应速度，是真的快！
“待赚了钱，便去找朱旦的师伯林志，学几招功夫。”
打定心思，杜景才安心入睡。
次日早晨，杜景和朱旦来到邀月楼继续卖彩票，今日中午便要开奖，买家们热情更甚，连隔壁眉山县城都有人专程前来买彩票。
人多意味着中奖概率也会提高，朱旦本就有些惴惴不安，却不想杜景却要他直接把奖金提高到一百五十贯，以便最后冲刺。
朱旦虽满腹疑虑，却还是照办了，这下邀月楼门口更是热闹非凡，连要饭的乞丐和妇孺都玩似的买一注两注博彩。
外面朱旦比昨日更忙，杜景倒依旧悠闲，喝茶之余会去后厨指点一下厨子们炒菜，见到一些食材想到一些菜式，则会顺手教给厨子，这让谢立对杜景好感更甚。
谢立今日也是早便来了邀月楼，按照和杜景的约定，开奖时要谢立亲自抽取号码，这样才能让眉州彩民们信服。
“哈哈哈！杜公子彩票生意好呀，我都心痒难耐了，打算投个两百文试试水。”
谢立一脸笑意的坐到了杜景面前，继续道：“想请教下杜公子，你说我是买一百组号码好呢，还是在一注号码上投一百注？”
说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紧盯着杜景表情，似乎想看到杜景惊慌失措的样子。
杜景看了看他，不紧不慢道：“你是股东之一，不能买彩票。”
谢立笑了，看杜景的眼神带着赞许，明明内心惊慌却不行于色，确实值得赞许，他坚持认为杜景是怕他压重注的。
杜景也笑了笑，他不让谢立买彩票仅仅只是因为避嫌而已，当然他也看出了谢立神情流露出的意思，不过他懒得和谢立解释什么，数学素养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起来的。
前世痴迷彩票的庞大人群中大都有着远超古人的数学素养，可他们仍旧无视低到发指的中奖概率，幻想着自己能中大奖，暴富，何况古人了。
彩票这行比赌博更黑，简而言之就是——你可能会赚，但我一定不会亏。
“不好了！”
就在杜景和谢立心中互相取笑对方时，一人急匆匆跑到他们桌前，杜景定睛一看，正是朱旦的帮手伙计。
“怎么了？”
“外头有人要买全号！”
杜景呵呵一笑，道：“这是好事啊，让他买去！慌什么？”
六位数即是十万位，全号段买下来要买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组号码，加起来就是两百万钱，合计两千贯。
花了两千贯钱买断全号，一定能中奖的，但奖金才一百五十贯，加上二等奖三等奖也不到两百贯，必中奖也必亏，杜景想不到眉州还有这么傻的人。
既然人傻钱多，自然要满足他。
“是哪个人这么憨批？”谢立也忍不住爆出了一句土话。
伙计道：“是东门楼的马三，他是要买断全号，却不愿给钱，强行问朱旦要彩票券，说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能中奖，等中了奖再一并付清。”
听了伙计的话，谢立和杜景对视了一眼，谢立道：“马三是个地痞无赖，怕是故意来讹钱的，若答应了他，等中了奖他必定不承认赊账，反而要你以彩票兑奖！这等小伎俩实数拙劣，让我去打发了他！狗崽子，敢在我门口讹人？”
谢立一脸怒气的站了起来，杜景也起身对他作了一揖：“全仰仗谢大官人了。”
菜谱和二成干股不是白给的，杜景也没客气，也没感恩戴德，只是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果然还是出现了这类事，不论古代或现代，街头市井其实都差不多，总有灰色地带。
大城市还好，在小城里新开门做生意，第一件事就是请人吃饭拜码头，不然总有人找你麻烦，白天城建消防来一遍，晚上就会有秃头纹身的问你“瓜”保不保熟……
谢立很快就回来，轻描淡写的对杜景说事情解决了，杜景再次道谢，若是之前他和朱旦直接当街摆摊，只怕来的不止有马三，还有王四李五……每一个人都别想轻易打发了。
后面谢立和杜景继续喝茶闲聊，马三的事也让谢立突然明白杜景之所以找他合伙的原因，心中不禁对面前这个才十七八岁，却心思缜密，让人看不透的杜景佩服起来，无形间对杜景说话的语气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这一幕搞得不远处的掌柜很奇怪，因为他发觉东家在杜景这个半大小子面前的神态举止，像极了和胡知州在一起吃饭时的样子。
更让他觉得诡异的是，那悠闲喝茶的杜景，神态举止，看着居然比胡知州都更有气度。
似乎久居高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