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萧见着赵守成,招呼众人跪拜,道:“将军,这些都是城里的学子,赵将军为我永安殚精竭虑,我们特来请命,于将军一同守护永安。”赵守成冲着众人道:“赵某多谢各位好意,但保家卫国是我们当兵的事。所谓医者治病,军人卫国,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当恪守圣人忠孝之道,无须平增血光。”林笑萧道:“将军此言是瞧不起咱们读书人,我们既是读书人,又是这南朝的百姓,更是有血有肉的汉子。岂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国难当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若是袖手旁观,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读些圣贤书,家没了,国没了,那读再多的书,还有甚么用。”赵守成念着前方战事,不敢久留,何况论口才,自己断然辩不过这些书生雅士,只得道:“罢了。你们既有救国之心,那便暂先协助运送军械吧。”说着,令顾长礼领着众学子去了军械库。赵守成先到南门,见着王全安道:“王将军,战事如何?”王全安道:“尚能坚持。”他这里并非北军主攻,一万府军只伤亡四五千,相比北门,倒算轻松。赵守成道:“昨日城内百姓房屋损毁过半,流民数目剧增,我来时路上见百姓俱都往西门涌去。赵某此来,是想请王将军亲往西城,安排百姓撤离事宜,只消百姓们进入茫茫大山,我等也安心许多。”王全安明慧,安排从将继续守住南门,领着一队人马,往西门疏散百姓去了。
赵守成明白,北军之所以放着西门不攻,其实就是让百姓能够撤离,他们要的是天下,要的就是天下的黎民百姓臣服,屠杀百姓,天下离心,只会引起更多的人奋起抵抗。赵守成并不担心百姓能不能撤离,他担心的是南朝这天下还能苟存多久,担心的是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是否能够活下来。他想要开城送降,但是赵家的祖训犹在耳边,他不能做,也没办法做。作为军人,作为将军,他唯有以身报国以全忠孝,唯有身先士卒以为表率。赵守成收拾心情,径往北门守卫。
古来征战几人回,两军相接,搏杀的是气势,是理想,是繁华似锦的将来。但有些人是看不见的,等到桃花盛开,麦穗青黄,有人可以解甲归田,有人已埋骨他乡,更多的人连尸骨也已找寻不到,他们没有姓名,甚至无人惦记……城下堆积的尸体,也许过不多久,便于这大地融为一体,化作尘土,烟消云散。然而此时,他们只是活着的垫脚石,无数的北军蜂拥而来,然后成片倒下,日复一日,前仆后继。司徒浩良从未想过,这永安城居然这么难攻,围城至今,已有月余,永安城早已经是孤城一座,城里除了南朝万余士兵外,该是再无活物。但就是这仅剩的万人,却挡住自己三十万的大军。杨剑二将的已经连下三州,距离南朝都城仅有五百里,仅仅八万铁骑,便令南朝朝廷崩溃,各州县望风而降。而自己的主力,居然在这永安城下寸步难行。他有些恐惧,有些敬佩。恐惧的是伤亡惨重,难以承受,若是南镇的家底子折在这里,到时候朝廷一纸文书,自己这个镇南王只怕不保。敬佩的是赵守成不屈不挠的毅力,若二人同朝为官,自己早就和赵守成把酒言欢,焚香祷拜,结为兄弟。朝廷派来的沈琛轩每天都在给皇上递折子,他虽没见着,也知道这折子都是数落自己带兵不利等等,李承坤虽未下昭训斥。但司徒浩良知道,自己已经拖不起了,如果三日之内,还拿不下永安,风云突变,怕是要引火上身。
司徒浩良亲自督军,站在众将之前,长剑一扬,新一天的进攻就此展开。三十万大军,分十路三门全军出击,到了中午,终于在东门打开一个缺口。刘标等北军将领见到战机,指挥人马,数万人潮如浪涌来。南军一时间难以抵抗,就此东门失手,蔡东来阵亡于乱军之中。北军一入城池,如狼似虎,径往北门围来。赵守成听报,知道大势已去,指挥官军退往城西,又令顾长礼护着赵夫人等撤往西门。
却说顾长礼领着一队人马护着赵夫人、赵青璇等人往西门撤退。路上遇着北军,顾长礼分兵挡住,奈何北军人多,南军不敌,转眼便阵亡殆尽,只剩顾长礼五六人围着赵府家眷的车架。北军将车架团团围住,正要尽屠南军,小巷中冲出一队青衫汉子,操着刀剑迎上,一阵厮杀冲散北军。却是林笑萧领着百名学子赶到。顾长礼见着,对林笑萧施礼答谢,这边北军又要冲来,顾长礼请林笑萧护着车架出城,自己领着众人,截住北军。林笑萧见局势紧急,不容言语,跃上马车,手中无鞭,便用短剑一刺,那马吃了疼,四蹄飞扬,狂奔而去。
林笑萧是个书生,从未架过马车,此时马儿疾驰,车驾不住,跑了数百米,直撞道一堵残垣之上。车内赵夫人、赵青璇三人立时被甩了出来。林笑萧自废墟慌乱爬起,顾不得身上跌出的伤,扶起赵夫人,引着赵青璇和小柱子寻路往城西奔逃。小心转了两个路口,到了一处水塘,水塘视野开阔,这四人立时被一队北军骑兵瞧见,扬马来赶。赵青璇‘璇机’击发,领头的百夫长轰然倒地,余众长刀已然劈来。眼见便将四人削成两截,林笑萧急中生智,连忙拉着赵青璇等人,纵身跃入池塘。北军见他们落水,张弓来射。林笑萧背着小柱子潜入深水,赵青璇拉着赵夫人二人随着深潜,四人顺着池塘往对岸潜去。那北军见他们四人不过是文弱妇孺,又瞧着他们游远,骂了几声,便打马去了。
四人爬上对岸,幸得几位南朝流民相助免于罹难,只见到赵夫人腿上中箭,赵青璇‘呀’的一声,竟紧张的哭了。林笑萧见那箭并未伤及要害,撕下衣角,说了声‘得罪。’将赵夫人小心包扎,止住鲜血。教赵青璇扶起赵夫人,自己背着小柱子,继续寻路去西门。
四人躲着北军,小心潜行。奈何此时整个永安城内尽是北军士兵,绕了半晌,离西门还有许多距离。赵夫人箭伤难忍,走到这里已然不支。林笑萧寻了间破落宅院,找来一张椅子,教赵夫人坐下歇息。四人稍坐,门外杀声陡起,林笑萧从墙缝中偷看,只见赵守成领着一队人马正于南军搏杀。大难之时,见着救星,林笑萧连忙大声呼和。赵守成进了院子,见到夫人,二人相拥而泣。赵青璇亦兀自哭着。只有小柱子一人呆若木鸡,靠着墙角不言不语。
此时城内尚有许多百姓未有撤离,他们大都是协助赵家军后勤之人。如今城破,赵家军分散在城内各处抵抗,这些百姓则都收拾行囊,从各处往西门聚来。赵守成护着众人到了西门,对林笑萧拜道:“夫人妻儿便教先生保护了。”赵夫人闻言,扬声道:“成武不走,妾身哪也不去”赵守成道:“我身为守将,若是弃城而走,愧对朝廷,愧对百姓。夫人只需护着璇儿,待赵某破敌之后,定会寻你!”赵夫人道:“妾知手无缚鸡之力,但既为人妻,又怎能弃一人在此,你若在教我们分开,妾身愿自刎于夫君身畔,只求于你共患难,同生死。”赵夫人说的真切,赵守成知道她定不会舍己独走,长叹一声道:“罢了,今日你我就留守此城,共患国难。”旋即对林笑萧道:“这两个小儿,变麻烦先生了!”说话间,北军涌来。赵守成不待搭话,抽出佩刀,指挥将士引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