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个臭道士,你这摆明了是强买强卖,我们可要报警了!”
眼前是一栋三层建筑,两位姑娘此刻正站在二楼五祖殿前。
而站在她们跟前的,是一个略显清瘦的年轻道士,长发用一方白巾在头顶圈住,闻言不仅不慌,反而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笑容:“喂,小姑娘,这可就是你们不对了,拜佛烧香哪有不给香火钱的?你当菩萨是做慈善啊?”
纵是一向嘴快的何欢也是被套路给气蒙了,憋得两腮通红,纵有千言万语憋在腹中,却不知从何开口,这大概就是“槽点太多反而无从吐起”的感觉了,何欢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语言上遇到了挑战。
平时一向温言细语的夏婉璎,此刻反倒是面色一板:“可是你事先并没有说要收费,是你自己点完了香,才说要收钱。”
清瘦道人嗤笑:“哇,这可就是污蔑了啊!先问一句,是我强拉你们过来的?明明是你们听了我的话,觉得有道理,自愿跟我过来的对不对?再说了,入仙门哪有不拜的道理,既然出来玩了,山那么累也都爬了,就别在乎多花点钱,也是给自己谋福报。”
有衣着富贵的一行五人,刚烧完了香,围过来凑热闹。
其中一位身着半透黑纱裙,戴珍珠项链的妇女开口了,操着纯正的粤版普通话:“这位靓仔港嗲某错,仙家面前定要恭敬嘚,酱子仙人才会保佑雷的嘛,吵吵闹闹还系要互伤火钱的!”同行妇人也跟着附和。
何欢这会缓过气来了,虽然脸上气愤不减,但气势却弱了几分:“可是收费就收费吧,他们要的也太多了。”
有当地游客掺和进来:“要好多噻?”
“五百。”
听到这话,多数人闭上了嘴。
有一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表情挣扎,颇为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充当路人,一边赶路,一边不时地回头观望。
那个当地的汉子说道:“那是有点多了噻,师父你也不要太黑哟。”
这时,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壮硕道士从楼梯口走上来,拨开人群,对瘦道士说话:“李降龙,不要难为人家小姑娘了,少收一点。”
瘦道士李降龙显得很无奈,摊手笑道:“既然赵伏虎师兄开口了,那我就卖个面子。”
“但是先说好,我可不是瞎收钱,殿前都明码标价了的!给她们烧的是显真香,一人二百,再加上我的指点一百,“李降龙右手揉搓着左手无名指尖,这话分明是说给游客听的,”得,今天就算我积德行善白费唇舌了,你们给四百吧。”
好样的,这红白脸一唱,二人哪还有还嘴的余地?
张棋安其实一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在躲在人群中观察情况。
从在一楼慈航殿前,二女双手合十向慈航真人恭敬施礼开始,这俩道士便盯上了她们。
女孩、不成群、诚心,最容易套路了。
一楼赵伏虎“拉客”不成,二楼李降龙便装作神神叨叨,说二人“额前生贵气、但近两年不要参加葬礼以免破气、在农历九月十九菩萨生日时买男鸟和女鸟辟邪“这等玄乎的话令二人驻足,接着便借“要给二人指点几句”招手让她们过去,在“讲解”的过程中装作随意地点上两炷香。
就在二女身陷窘迫、不得已要“破财消灾”的时候,张棋安颠颠地出现了。
只见他一把将何欢手里的四张红票捞在手中,微微施礼,对二人说道:“二位施主,又见面了。”
何欢看到来人,顿时一喜,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点古怪起来,张棋安看的清楚,但他不着急争辩。
夏婉璎的神色中则是充满了惊讶:“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棋安此时面对二女,背对道士,向二人眨了个眼:“这不是刚才给二位施主指点迷津,忘了收费嘛,四百块刚刚好。”
二女会意,于是不动声色。
李降龙见煮熟的鸭子要飞,登时就眼红了,看到来人面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张棋安!怎么哪哪都有你,又来捣乱是不是?”
一个“又”字让人不禁啧啧,看来不是一次两次了?
张棋安挑衅似的晃晃手里的钱,言语中仍不失恭敬:“哪敢啊,我的降龙师兄!您坐在这一天天香火鼎盛的,卖卖嘴皮子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小道我好不容易做成一单,还忘了收钱,这不火急火燎地找回来了。”
赵伏虎看起来稳重得多:“棋安师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要价400,你这简直是巧取豪夺。”
“就是。”
李降龙也十分气愤,心想老子才要100,你丫比我黑多了!
一旁围观的群众也开始叽叽喳喳地指责张棋安,二女只道旁人不晓得其中渊源,不由心中焦急,张棋安对她们轻轻一笑,示意稳住。
只见他佯装疑惑道:“咦,原来二位师兄还知道什么叫巧取豪夺。可是给人相面算卦就是要收费没错吧?”
赵伏虎道:“是该收费,可是你这也太黑了。”
张棋安淡淡道:“我不黑,我和师兄收费标准一样,我只收100嘴皮子费。”
李降龙大怒:“可你明明拿了400!”
这个“嘴皮子费”让李降龙听起来相当不爽,恨不得将眼前这小子暴揍一顿,但无数的历史经验都在提醒他,不要和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师弟动手,他的拳头硬得就像臭狗屎、臭得就像硬狗屎!
“哦,除了跟师兄一样的100嘴皮子费,剩下300是我的卦钱。”张棋安选择直接忽视掉李降龙,不愠不火地说,“难道不是算多大的事就要收多少钱么?除了嘴皮子费,降龙师兄刚才不是还要收400?敢问师兄都算到了什么,比师弟算的还值钱。”
其实在围观者眼里,这一切已经变了味道,山中道士为了几百块钱争来争去,还说什么嘴皮子费?好好的道观被这些歪嘴道士搞得乌烟瘴气!有年长的儒者更是直接拂袖而去,口中还嚷着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这就是张棋安想要达到的效果。
其实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师兄弟二人已经输了。
李降龙和赵伏虎也看清了形势,不由得急在心里——这个张棋安,隔三差五便来闹事,他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不怕自贬身价,是因为他不在清净观的编制内,可是自己二人在呀!
他们也知道,这个张棋安别的本事没有,唯有两样远超常人:出色的语言能力与极强的动手能力——抬杠和掐架。而且这个人还不习每日课业,跟着那怪老头搞什么耕食劳作。
天呐,这都什么年代了,明明可以靠山吃香火钱的好么?
一时间李降龙竟有些结结巴巴,对付无知小女生时的能说会道眼下却如同青瓜白菜,再也拿不出手来。
到底是赵伏虎稳得住,张口质问道:“降龙收的那可是香火钱,你这忤逆连仙家的香火钱也敢贪不是!”
张棋安笑笑:“那自然是不敢,可是降龙师兄之前也没有讲的太清楚……这样吧,各退一步,我也当白费嘴皮子了,只收300,剩下这一百当香火钱。”
“既然如此,那倒也行。”
俩道士也想尽快了结此事,再说能赚一点是一点。眼看他就要把百元大钞填入功德箱,可是却突然嘴角一勾,转头回来了。二人心道不妙,这在以往的历史上可都是有教训的啊!
“啊呀,不妥。”
“怎么了师弟?”
“我刚才好像听师兄说什么菩萨、拜佛烧香来着?”
何欢指着李降龙说道:“对的,他说过!”
张棋安故作遗憾地摇头:“唉,道门净地,如今却也要拿这些来哄人了。我来问你,何欢,下面殿中供奉的可是何人?”
何欢突然呆住,她哪记得,只顾得寻新觅奇了。
张棋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没想到夏婉璎接口了:“供奉的是慈航道人。”
张棋安一脸的孺子可教,转身说道:“听,外人还知慈航是我道门中人,虽然在历史上慈航道人确实是先入道,后入佛,成为观世音菩萨,可是师兄你这种说法还是对我们道门的大不敬呐!”
李降龙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张棋安点头道:“这样吧,也不让师兄给仙家赔罪了,我跟这位姑娘就冒昧地向两位师兄各收一百嘴皮子费吧。麻烦师兄将这位施主的嘴皮子费……啊不,香火钱,捐到功德箱里哈。”
“走。”张棋安向二女使了个眼色。
李降龙气急,一时羞恼竟朝着张棋安冲了过去,后者不慌不忙扭头,以只有两人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道:“老李,再闹我就把你多收费、骗人香火钱的事上报给你们观主。”
李降龙扬起的拳头终究还是落下了,怂。
说罢三人离开,围观者也就慢慢散了,张棋安将钱还给了两位姑娘。
李降龙额上的青筋暴起:“师兄,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这小子以后都踩在咱哥俩头上!”
赵伏虎倒是难得的没附和:“省省吧,他不是一直踩在咱们头上?你瞅瞅他那个猴精样,幸亏你只是把嘴皮子费说成一百,不然有得亏了。”
“师兄,你!嘴皮子费……”
李降龙只觉得一口老血在胸中左蹿右夺,盘旋的怨念也在头顶不住地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