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油菜居。
“我时常在这油菜花海里,感觉自己就像《瓦尔登湖》里的主人公,活在一片由纯真和自我搭建的世界中,我从不缺衣少食,大自然给了我最丰富的馈赠。”
不知命年轻的时候就有一个愿望:等到自己完成了使命,就和自己的狗,去青海湖旁种上一地一地的油菜花。没想到这愿望被人捷足先登,而且他被告知,那里本来就种着一片油菜花,是公家的地,私人的种。
抢走不知命愿望的,就是常在青海湖上泛舟的女子,不知她有什么背景,竟然可以在湖旁起一座油菜居。不过也因如此,不知命的愿望被扩充地更加充实了,美满地就像四月里盛开的油菜花。
它们根根自立,纤细的竿儿撑着锦簇的金黄花团,就像雨巷里撑着的油纸伞,油菜花的花头恣肆而张扬,唯有中心含苞未放的一小团端着半分拘谨。
无数的蜜蜂在花海中采撷,振翅的双翼上沾上不少亮丽的金粉,如果有人在其中这么一趟,随手拨弄几株饱满的花团,感受着它们迎在手上碰撞出的小小酥痒,嗅到淡雅清芬的香气,心中哪里还会被俗事拖累半分?
“留下命还不够,你还想让她恢复原状?”
“我的徒弟,就是与天地夺机缘,也要试上一试。”
“口气还真大。青江冥苓草,月神花,夜藏木,风澪液,金华露,玉林丹,仙顶气,星罗力,地貘魂。这些个物什,你去找上一找?前面的暂且不说,单单最后三种,可是山海经中都遗失了的生物。”
“星罗力......”
“你见过?”
“有点头绪。”
“这次的天地异变,让神话中的生物也变得稀松平常了?”
“你要亲自走走看看,就会把问号去掉了。”不知命笑上一笑,将手中的木箱子放下,“这是今年份的草药,你收好了。”
“只是你,又变回了老态龙钟。”
“我还挺习惯的,既然到了这个年纪,就该有这个年纪的样子。”
油菜居外面不远处,一个红色长发的女孩子正在兀自游赏,轻抬的葱指上停了只白色的蝴蝶。
不知命算算日子:“整整十二年了吧,日子过得真快呢。”
女子笑道:“是呀,你收徒弟那年,我也收徒弟,我这徒弟还是你送来的。”
“这些年我都没见过她。”
“每年你来的时候,我就让她回家几天。”
“她如今怎么样了?”
“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偶尔还爱做梦。”
“哦,资质可还入得你眼?”
“你当年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可是你没有回答。”
“时间证明,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尤其是在厨艺上。”
不知命听到后半句不由得失笑:“竟然不是炼丹之术上的造诣。”
女子摇头,发髻上的珠钗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炼丹之术就是我也难以企及。”
不知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再次得到女子的点头肯定。
青城山,大妖精店。
张棋安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当他从自己熟悉的床榻上醒来的时候,屋内外同时响起了兴奋的叫声。
守在屋内的是何欢,此刻无比激动:“张老板,你醒了!”
闻声闯进门来的是李正帆,撸着左臂上滑落的袖子,右手中还拿着一柄斧头,被何欢给斥了出去,他也不生气,将斧子在门外立好,重新走进门来。
不待张棋安开口,李正帆就将手中盛着冰凉井水的竹筒递到张棋安身前,又被何欢训斥:“人家刚醒你就一剂凉水怼下去了,是想消灭情敌呀?去烧点热的回来!”
这边李正帆刚怼回去:“怎么那么挑剔。”
没想到张棋安已经接过了竹筒,不由分说一气干了凉水,在何欢怒目圆睁的小脸前,挤出一个微笑:“山上长大的孩子,没那么矜贵。”
眼见张棋安左找右找,心神不定的样子,何欢故意摇摇晃晃,就是不开口,直到他十分着急了,才从身后的草垫子中捧出一枚小蛇蛋。
这枚蛇蛋底色是一种干净的乳白,上面缭绕着青绿色的几道花纹。
何欢道:“张老板,你都已经睡了三天了,这几天我可是不眠不休地帮你照顾小婉璎呐,等到孵出来了你们一定要请我吃顿好的。”
张棋安初时还有些诧异,不过转瞬之间就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蛇蛋:“这是小青?”
“没错,正是我们家格格。”何欢大力地点头,“还有,不要乱给人家起名字。”
张棋安笑道:“我可没有乱叫,师祖就是这么叫的。”
谁知张棋安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蛇蛋便裂开了个口子,一只透着玉白的青色蛇头从中探了出来,黑曜石似的蛇眼当中嵌着一道竖白。
“好可爱呀!”
说着小星罗兽就飞了过去,却被小蛇弓着脖子躲开了,只见它“呲溜”一下,就沿着张棋安的手臂攀援而上,绕到了他的脖子背后,从另一边探出小脑袋。
“小青?”
张棋安这么叫着,小青蛇似乎对这个称呼有所反应,在他叫了几声之后,亲昵地用小脑袋蹭蹭他的脖颈,它的身上凉凉的,贴在肌肤上感觉像是一块凉玉。
抱元子那邋遢的身形此刻出现在了门口,双臂环抱,揶揄道:“小两口再度相遇,可就没我这老头子什么事咯。”
张棋安只是笑,傻笑。
抱元子一脸看透的表情:“就偷着乐吧小子,因为朱砂玉髓和白雪的符下水是纯阴纯阳之物中的上品,你的寿命被几乎无损地平分成了两半。要是好好修炼,活他个七八十年问题不大。”
青城后山,三水汇聚之地。
在苏小豆的围观下,绍无落已经和张棋安交手不下百招了,双方棋逢对手,难分高下。
“痛快!张兄弟,今天这架打得十分到位,就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吧。”
“原来你还没尽全力?”
绍无落活动活动筋骨,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信号:“刚刚只是热身,来,你继续使你的霸王枪,我空手对付你,对了,你还可以用你的那什么大散关功夫,要尽你的全力,不然可能会一下子落败。”
“我倒要看看,你的底气建立在哪里。”
张棋安眼神微凝,暗自运力,直接开了体内十个窍穴,手中一杆长枪枪出如龙,在身前丈许的地方刺刺点点,直扫地绍无落毫无落脚之地。
绍无落只是躲,他的身法甚是奇异,就像是在光脚跳舞一样,没有特别华丽的动作,手舞足蹈的像是印第安人的篝火舞。但就是这样简陋的动作,却避开了张棋安的全部攻击,并且逮住了一次机会,近了后者的身。
绍无落干净利落的近身动作,比之道冲专靠速度的猛冲还要精妙,他并不是在走直线,所以让人难以预判他的落脚点,张棋安猜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向何处。
绍无落在张棋安身上开了窍穴的地方连连击打,动作十分漂亮,简直就像一名痴迷音乐的鼓手在擂打他心爱的战鼓。
张棋安的大散关被破了,元气的逆流让他气机一滞,险些吐出血来,还好绍无落手下留了情,不然他现在就不只是胸闷气短那么简单了。
“师哥,干的漂亮!”
“这就是你的命门所在。你的枪霸道,但是怕近身,有些身法颇为玄异,没见过的话你恐怕难以阻挡。你的大散关更是厉害,但是同时等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了敌人眼前。”
张棋安看了看身上所开窍穴处,那泛红的光亮,简直就是引导敌人攻击的指向灯,当下不觉后怕:“多谢绍兄赐教。”
“赐教不敢当,若不是我所习《碧岩录》与《击节录》刚好克制你的功夫,我也打不过你。”
“谦虚了。”
“行了,别互吹了,等你到了成都,Call我。”
“OK。”
这两人前脚刚走,何欢与李正帆两人就骂骂咧咧地走来了。
何欢撇嘴道:“张老板,我就先回去了,学校的课都翘了好多天了,还好能拿地震当借口,不然我这学期就要挂科了。”
李正帆道:“老张,废话不多说,下山你要不找我,我就真当你情敌了。”
何欢笑道:“你知道对付情敌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嘛?就是殷梨亭对付杨逍那招,你搞我未婚妻,我搞你女儿。情敌变岳父才是制胜之道!怎么样,李公子,你再等个十七八年?”
李正帆道:“再毒舌就不给你坐车,跟少奶奶似的,还让人家送到学校门口,到个地铁站还不行嘛?要是我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张棋安和二人说了再见,他们又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人都走了,黄昏下的山林突然变得寂静难耐,唯有黄绿色的萤火虫又开始翩翩起舞,飘荡在湖面上空,林子中某些阴暗的角落,不时会掠过黑色的影子。
张棋安傻傻地蹲在湖边,盯着眼前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逢火则死,遇水则生。
“小家伙,你喜欢呆在水边吗?”
小蛇无法理解他的话,只在他的脖颈间盘绕着,似乎特别喜欢那里的温度。
手机中的闹钟响了,张棋安起身要回去给抱元子做饭去了,这老家伙这些天赖在不知命的家里,美其名曰讨论道法。
闹钟设的是《虫儿飞》。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四月的风还是凉的,还远没有到那个夏夜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