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前的空气,不同于将冬未冬的时候。那时候出门前还要考虑考虑是否要带条围巾出去,然而现在就省去了这些思考的功夫。因为一但没有戴围巾就出去,就会立刻因为后悔而奔回家的。无论已经走了多远,或者说根本走不远。
其实要说冬天冷,主要是空气越来越寒凉,风也越刮越大,越刮越急。倒是不同于北方真正冷时的天气,风一但刮在脸上,都是生疼的。南方的风给你一种一开始倒不打紧的感觉,但它会慢慢透过皮肤,渗进骨髓里。因此,更容易得一些骨头方面的病。
X城的冬天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入侵宋初的骨头的。因此宋初临出门前打了通电话。
“喂,我宋初啊,最近天冷,腿骨又不大好了,你有空过来一趟啊……”
宋初是骑自行车走的,脖子上包了秋天的围巾,因为单薄,围了两条,带了羽绒服上的帽子,可惜卸了毛,腿上大约绑了四条裤子,又鼓又硬像一堵墙。墙里的腿能感受外头的风,清晰得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但又分明知道它伤害不了自己,只是忍不住不过寻求庇护罢了。
真像个分明安全却不满足的自私鬼。
毕竟因为讨厌带手套,也或许是因为没找到,宋初伏在把手上的手,还在风中泛着白,像一个真正的老战士。况且手上的纹路越来越深了,看来要恢复的不仅是腿骨,手骨也一样,皮肤更是,似乎头也开始痛了。
准确点说,他整个人都该换个新的了。
宋初把那辆黑色但掉漆,于是似黑似白的自行车停在汉堡店门口的时候正好在饭点上。
他撸了把自己的头发。刚才因为过马路怕看不清,不知把帽子拿下来多少次,可算是冻着他了。小腿肚刮到车蹬子了,有点儿疼。他就这么捂着头,一瘸一拐的进了汉堡店。
于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漂亮的年轻人,一个本该活蹦乱跳的夸张的年轻人。拢着袖子,松松地叠着双腿,就这么窝在椅子里,等着那据说五六分钟后就能打包带走的吃食。
“要我说啊。他也许不是个学生,而是个等孙子放学的教书老先生。瞧瞧那儒雅的姿势。我还在上学的时候看见书上说,儒家学派的人都这个样子。不过他还长那么漂亮呢!那就算做是个漂亮的老书生吧。”
“什么啊,小文。你最近古装剧看多了吧。说话不伦不类的。不就是一个忧郁系的少年吗。挺可爱的呀,你吐槽什么呢。”
“什么什么啊!你才不伦不类的呢!还忧郁系的少年……你是日韩剧看多了吧。”她说着,愤愤地放下手中的纸盒,“小琪怎么这个时候休假,就知道和你搭班没有好心情。”
“彼此彼此,我也没想到搭班对象是你呀。”
两个店员小声地吵嘴让宋初听得一清二楚。总之是女孩儿之间的小打小闹,再正常不过。说起来接近年节的时候还要留在店里工作,是很容易产生摩擦的。只不过他们话题的主人公是自己……
宋初稍稍活动了下微麻的双腿。
总还是觉得奇奇怪怪的。哦,他们还夸自己漂亮来着。哪儿漂亮呢?是快要散架的腿骨,还是纹路越来越深的手背?
“喂!打包吗?”那个叫小文的女孩儿气鼓鼓地看着宋初,应该是迁怒了。
发呆被惊醒的宋初猛的转过头来,身体拉开的架势像野狼,眼神却像受惊的小鹿。
“绝了啊!”从后厨掀开帘布到前台的另一个女孩几乎是脱口而出。
“绝!”小文的声音在后头紧紧跟上。
两个女孩儿互相对望了一眼。忽然之间,像是拨开云雾见了青天,青天大老爷洒下的阳光普照大地,剩下的全是碧云蓝天。
两个人就这么和好了,真是神奇。
宋初瑟缩了一下,拿起包好的吃食就飞奔出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利索的腿脚了。
或许99%的一见钟情源自于颜值。但真正的心动,是基于颜值之上的某一个瞬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慌乱逃跑的少年人。呃,虽然……宋初似乎并不是个合格少年人。
但彼时他光明正大地享受着这幅年少模样给他带来的好处,毕竟以他的模样,即使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像个球,从路人的视角也依旧能看出其长腿瘦削,墨发明眸。
其实如若宋初能正视自己的人间模样,他便能意识自己也算是一个值得以“前程似锦”来形容的美好的少年人了。
可惜他心中满是沦落凡间的怨愤与悲凉,自然觉得这一副凡人模样全是错处。连皮肤上再正常不过的细小纹路也被他无限放大。
骑着单车踏上归程。他想起祁山,想起元清,想起祁桔,想起舒瑾……
真奇怪,这些原本和他紧紧联系在一起名词,如今想起来竟是这样飘飘渺渺,无关紧要。
呵!他被抛弃了嘛。虽然从未有人正式通知他,但他就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给扯得远远的,连他们的衣角边儿也碰不到。
“天道管理局的是帮孙贼!”他对这虚空高喊一声,没有回音。他于是下定决心要全然忘了自己从前作为天道的五十多年,他只当自己是个神奇的人类,永远活着,永远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