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头子都讲义气,对你够起意思来,心都能掏给你。
为了让我吃上真正意义上的新鲜熊掌,显示东道主的真诚与热情,更为了把他说了算的地盘上,得天独厚的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这个土匪头子派喽啰们到山里踩点。
想法如下:找到有熊冬眠的树洞后,便请来做熊掌做出名气的大厨,带上炊具和帐篷,直接前往。他们总用这种粗狂豪放、野气十足的方式,招待他们认为的尊贵的客人。
这种点不难踩,喽啰们在山里转上几圈,便可找到。那次带我去的点,也是很快就踩到了。还说那树洞里的熊睡得很香,正识趣地为我添膘呢。
那天天一亮,土匪头子率领五架马拉的雪橇——他们叫雪爬犁——带上野外宿营的帐篷、炊具,大厨和七八个挎着盒子炮、斜背着步枪的随从,直奔喽啰踩好点的山里去。
当时,天还飘着小雪花,四周银白一片,大东北一马平川的黑土地和远处起伏的山峦,都被没完没了总是下的大雪,厚厚地覆盖着。
雪地上的树,也都挂满了白霜,静静地立在一望无际的银白中。那就是一尊尊白玉雕刻出来的玉树啊!
过去总听说玉树琼枝,这次为吃新鲜熊掌的东北一行,才让我见识到。
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坐在铺满兽皮的暖融融的雪爬犁上,观看着奔驰中形态变幻的这千里一色、纯洁无暇的北国的美景,我这生长在浑浊嘈杂的南方大都市里的人,竟被美得直想莫名其妙地大哭一场。
我坐的这架雪爬犁,由土匪头子亲自操驾,爬犁兽皮铺的坐窝里,除了我还有一位身穿貂皮厚袍的年轻美貌的女子。这女子是土匪头子的第三位压寨夫人。
前几年,这位身为国高学生的齐齐哈尔富人家的小姐,给家里留了封“我已经死了”的信,逃离了城市,来到这位土匪头子的地盘上,指名道姓要给这位土匪头子做压寨夫人。
土匪头子对这位有文化、有容貌的富家小姐,当然要巴不得,当晚就洞房花烛,立为老三。
其实,土匪头子对这位主动送上门儿的上过国高,毕业便可上大学的富家小姐,为什么要这样的大逆不道,一直不理解。尽管小姐一再对他说:我再搁那个透不过气的地方,浑浑噩噩假了吧唧地挨日子,我就得活活憋死。他仍不能从中找不到,可以理解的理由。
土匪头子说这位老三,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野种,落到人间进错了女人的肚子,明明该生在一个跑码头的,或者淘金的放木排的野道子人家,不想偏偏生在了一个经商的富裕规矩,到哪儿都得拿架子的人家。天性与生活环境犯了拧,长大了就熬不下去了。
我认为土匪头子的这说法,差不了多少。
这老三没准儿就是天生狂放不羁的野种,想往的是自由自在、驰骋天地间的生活。
落草不到一年,三夫人就练出了一身高超的骑术,一匹青花白马被她骑得如云飘飞,四蹄不着地;也是不出两年,长枪短枪便打得出神入化。一些枪法好的惯匪与她比试打空中的飞鸟,结果没几个不甘拜下风。
这位细皮嫩肉,十指纤纤的老三,平时不带长枪,但她的腰间挂着的是把大口径手枪,从不挂摆样子的袖珍货。
她挂着的那把大口径手枪,搂响时,一般女人的手怕是要震裂虎口的,她的手可是由什么材料组成的呢?
就是这天,我们在山林里扎营不久,我就亲眼看她从貂皮厚袍里,掏出那把大口径手枪,啪啪打死一头壮实的野猪。
不过那时,我对枪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而且也不喜欢听枪声,感觉耳膜受不了。
有一桩事想隐下不说,可说说也无妨。这位土匪头子,为了表示掏心窝儿的够意思,是要把这位老三让给我睡几天的。我当时就予以拒绝,说这是你的女人,而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能睡好朋友的女人呢。这可是毁大规矩的事,一辈子都得被人笑话。
我觉着土匪头子不仅荒唐,也有些自以为是。像三夫人这种女子,不是你当家的说送给谁睡,她就得去跟谁睡。她要情愿倒没的说,她要不情愿,你当家的也得把话收回。如果连自己的意愿都维护不住,那放翻壮汉眨眼间的身手,岂不白练。这道理,我明白。
大雪原上奔驰期间,我偷偷看了几次坐在身边的三夫人,她神态自若,大大的熊皮冬帽下,白皙俊俏的瓜子脸,映着明晃晃的雪光,比白雪公主还要靓。
再看着面前驾着马的、虎背熊腰的土匪头子,我心里想:你这正扬鞭催马的莽汉,不会把你卑鄙的打算跟她说了吧?她可千万别知道,土匪头子还有这么桩卑鄙的事,要往她身上做。
纯净的银白的世界,快把这些瑕疵除掉,这只能是一个银白美好的梦,不能参入杂质。
到了踩好点的山林处,大家在高大的落叶松间,搭起了三顶小帐篷。帐篷一搭完,猎熊的人便拎着枪和长刀去了,帐篷前则支起铸铁栏子做的炉灶,大铁锅和炒勺架到上面,底下堆满刚劈出的大木块,只等野味儿下锅后,点火开烧。
熊掌、熊胆、熊皮和部分熊肉,没多长时间就弄了回来。我正饶有兴趣看着大家刮洗熊掌,分割熊肉时,三夫人过来对我说:走,跟我走,叫你开开眼。
三夫人跟在两名随从的身后,我跟在三夫人的身后,在没膝高的雪地里跋涉了有一公里。这时云开日出,透过树枝照到雪地上的阳光,晃得人眼泛花。
前面出现一个向阳的缓坡时,走在前的三个人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从两个随从给三夫人轻轻向缓坡指上看,该是发现了什么。
三夫人回头示意我过来,我轻轻挪到三夫人身边。三夫人抬手向前指,顺着指的方向看,雪比一般地方要薄些的向阳坡的一棵树下,有个黑影在动,距离我们有七八十米。
“跟在我的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轻点儿,别弄出大动静。”三夫人对我说。
说完,三夫人的明眸聚起了光,在转脸朝向那棵树下的同时,撩开貂皮厚袍,拔出挂在腰间的大口径手枪,动作麻利洒脱。然后,略猫着腰,轻脚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