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沙龙比想象的成功。虽然来的人不算多，只有二十几个，但都是来自论坛的多年粉丝和对萤火虫话题真心感兴趣的人，称得上志同道合，聊起来也是有声有色。
张长宁也来了。八点开始的沙龙，他七点半就来到了山河动物园门口，动物园大门六点半就关闭了，只留下个小门，保安守在门口，担心大家进了动物园黑灯瞎火地找错地方，不到七点四十五不开门。
他不好明晃晃地站在大门口边等，只好晃到动物园边上的冷饮小店坐着。老板娘问他要点什么，他想了想，“百香果汁。”上次和林清在动物园重逢，两人来到小店喝冷饮时，她喝的就是这个。老板娘大概正在减肥，冷饮一律减糖，甜里带酸的，有点像他此刻的心情。
小火花虽然为人斯文秀气，谈起自己的专长来却滔滔不绝。先是引经据典，从“萤囊映雪”说起，谈萤火虫在世界历史文化中的存在，再从博物学的角度给大家介绍萤火虫：萤火虫又名夜光、景天、如熠耀、夜照、流萤、宵烛、耀夜等，属鞘翅目萤科，是一种小型甲虫，因其尾部能发出萤光，故名为萤火虫。这种尾部能发光的昆虫，约有近2000种，我国较常见的有黑萤、姬红萤、窗胸萤等五十几种。
讲解的同时，他还给大家展示了他多年来收集拍摄的萤火虫照片。这些照片多是佛海的景致，芦苇丛生的金沙河畔，登高望远的滑竹梁子，枝叶茂密的小树林子······如水的暗夜里，周遭的景物影影绰绰，画面里夺目的是萤火虫黄绿色的荧光，星星点点，每一张照片都美得让人赞叹。小杨梅悄悄感叹：“原来咱们佛海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地方呐。”林清偷笑：“是啊，你可要全部记住，少去点酒吧啊什么的，这些黑灯瞎火地夏夜美景，最适合你们小情侣幽会了，才是真正的花前月下呢。”
张长宁一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讲座和讨论，竟还拿了个笔记本，不时提笔写些东西。林清远远看着，想打招呼，又担心会场太小，不忍心前去打搅，只能笑一笑，远远点个头。看到张长宁听到认同处，微微点头，才又觉得这样的活动应该也是张长宁喜欢的，他听得也投入，算是放下一点心。
一个小时的讲座完了，大家意犹未尽地还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直到保安大叔给林清发短信，说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走到会议室门口，有人惊喜地说：“快看，是萤火虫！”
几只萤火虫，在草丛里低飞着，时而快速略过草丛，停留在花坛边上，在九里香的枝头停歇，随着夜风，那一点萤火微微颤动；时而两个虫儿相互追逐，两个亮点高高低低，飞来逐去。跟着家长的小学生一脸天真：“叔叔，它们为什么要打架？”小火花笑得慈祥：“不是。这就是我刚才介绍的，萤火虫求偶的方式。萤火就是它们的多巴胺。”
张长宁走到林清旁边，说：“活动举办得很好。祝贺你。”林清笑了：“小伙伴的自娱自乐罢了。谢谢你的光临。”
“我觉得很好。有机会见到这么多有趣的人，听到了很多有意思的知识。”林清看着他，真是的，张长宁这个人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显得很真诚。
夏夜的空气里似乎藏了很多小伙伴，除了求偶的流萤，还有树上呱噪的知了，泥里歌唱的蟋蟀，绕着路灯飞来飞去的绿甲虫，以及，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蜗牛。张长宁俯下身，把几只误爬到会议室水泥地前的小蜗牛拿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它们送到对面的草丛里去。
林清看着这温柔的一幕，不由得嘴角扬起。张长宁放下蜗牛回过头来，看到她嘴角的笑意，忍不住问：“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傻。”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林清说：“不会啊，很少看到有人对这不起眼的小蜗牛也这么好。我想到了以前散文里看到的，送小鱼回大海的小男孩。刚才这一幕要是被拍下来，你肯定也能红，送蜗牛的大男孩。”
张长宁失笑：“原来红这么容易，是我大意了。”
张长宁的声音很温柔，笑起来却是音调略低沉，很有感染力。气氛有点欢乐，林清也跟着笑，好像回到了看微信看到深夜，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时候。
“那，”林清慢慢地问：“这边活动结束了，那就先再见啦。”
张长宁点了点头：“一起走？我可以送你一段。”
“不用了。我还要去喂动物呢。”
“这么晚了还要喂动物？难道你们养了马？”
“哈哈，不是啦。”林清听出张长宁说的是“马无夜草不肥”，不动声色的玩了个梗。“是我们动物园饲养的，很多夜行性的动物。它们的生活习惯就是夜晚出来进食的。”
张长宁有点好奇了，问：“我可以跟你去看看么？如果可以，还能搭把手什么的。”
林清对这意外到来的要求感到很高兴，“可以啊，只要你不介意动物们奇怪的味道。毕竟，喂食不是一件轻松干净的事。”
从会议室走到工作区，要穿过一片小花园。这片花园作为展览区与工作区的天然分隔，种了很多芳香植物，鸡蛋花、缅桂花、金银花、茉莉花、栀子花，还有越夜越美丽的夜来香，一阵夜风袭来，真是“暗香浮动月黄昏”。林清暗自庆幸，临出门时犹豫半天，还好没喷香水，在这花香四溢的月下，任何人工合成的香味都显得有点做作了。
张长宁丝毫没有公子哥的气息，见林清打开仓库门拉出运食物的小推车，卷起袖子就接了过来。林清有点惶恐，说：“还是我来吧，你毕竟是公司总裁啊，怎么就直接干这个了。”张长宁说：“我还是搞户外运动的呢，这点不算什么。再说，有男人在，就不该让你们女生干体力活。”边说边往推车上放食物，笑着说：“不过我是第一次干这个，需要你来全程指挥。”
两人先来到温室里，玻璃箱子里分别饲养着七八条守宫。有豹纹守宫、蛙眼守宫、睫角守宫等等，长得肥肥胖胖的，拖着大尾巴，眼巴巴地等待着今夜的面包虫。
接着，他们依次喂完了刺猬、鼹鼠，林清查看了饲养记录，知道晚班的饲养员已经喂过了猫头鹰和豹猫，便带张长宁来到了两只懒猴的笼舍前。
懒猴天性害羞内向，布置笼舍时工作人员特地选了避光、阴凉的环境，还在笼子里放了一株矮化的小叶榕。林清轻敲食盒，小懒猴慢吞吞的从小叶榕上爬了下来，伸出手来，接过了食盒里的苹果。张长宁在旁边看着，轻声说：“它们很喜欢你。”
收拾东西时，张长宁问：“林清，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开放夜间参观的部分？”
“夜间参观？”
“是的。我在新加坡时，就参观过夜间动物园。在热带地区，很多动物的习性都是昼伏夜出，为了更好地发挥动物园的科普作用，工作人员充分利用了这些动物的生活习性，建立了夜间动物园，让参观者可以很好地接近这些夜行动物。”
张长宁说：“我看你们这里，也有很多的夜行动物。既然饲养它们也要开园，要投入人力物力，为什么不考虑适当开放夜间参观，既可以扩大影响力，也能通过适当的收入缓解经营成本。”
其实，开放夜间动物园的想法，不是没有在她脑子闪现过。现在听张长宁这么一说，忽然有了点不谋而合的默契。林清被这默契吓了一跳，想了想，说：“也许，我们可以想想看吧。”
张长宁点点头：“确实，很多东西，要想做起来，还是很难的。我也就是一时想起来了，你们研究看看吧。是我多话了。”
林清连忙摆摆手：“不会啊，你的想法很好啊，我也有想过的，只是，还没想那么深。”说完又觉得自己上杆子蹭了这默契，有点不好意思。
手上活做完了，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有点沉默。张长宁咳嗽了一下，问林清：“那个，我给你寄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东西？什么东西？”林清正要问，手机突然响了。是金晶打来的：“敬业的林女士，你喂完动物没有啊，我们在烧烤摊等你呢，牛脚汤都煮好了哦。”
林清这才想起还和金晶小杨梅他们约好了夜宵，连忙说：“快好了，我这就过来。”
接完电话，她问张长宁：“我们几个朋友，就金晶他们，约了一起吃夜宵，还有小杨梅，哦，不是，是你们公司的杨眉也在，你也一起去呗。”
张长宁苦笑了一下：“我就不去了，你去吧，我送你过去。”
林清一想，也是，手下员工在的话，张长宁这总经理去了估计两边都不太放得开。于是理解地说：“好啊，那就下次有机会再约吧。今天多谢你啦。”
走到门口，她大度地摆摆手：“没事，你不用送我，我有小电瓶。”
骑上小电瓶车一路风驰电掣，林清才想起来，还没问张长宁呢，他刚才说的，送的是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