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闲,论坛结束时,林清参观了银川的动物园和宁夏的大好风光。雪地里的动物园格外有特色,小熊猫的猫舍铺满了雪,它们在厚厚的积雪里蹦来跳去,大尾巴甩得高高的,快乐写满了大大的猫脸。这些只有在动物世界里才能见到的画面深深感染了林清,她觉得自己也快乐起来了。
她还去了西夏王陵。西夏这个千年前的少数民族政权,疆域“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三分天下居其一,雄据西北两百年”。如今的贺兰山下,几座大土堆伫立在千里平原上,虽然历经千年风沙吹拂,加上战乱的摧残,它们早已不见当年完整的风貌,但从这恢弘的气度上,还是能窥见当年的风采。
“为什么这些王朝政权,热衷于修建这样劳民伤财的庞大建筑呢?为了让后人方便凭吊,为了让人记住这些历史么?”
“他们在修建的时候,可是绝对没有想过自己的王朝会终结的。他们要的是江山永固,王朝越来越兴旺,后人到这里,要感慨的只是当年创业的艰辛,是明君雄主的丰功伟绩,要的是崇拜,而不是心疼。”
“可是,这些王朝,还是沉寂在了历史长河里。”
“是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时间。”
当时他们在聊什么?哦,对了,是张长宁说起自己的旅行经历,说到柬埔寨的吴哥窟。他发给林清看吴哥窟的照片,那些沉睡在丛林中数百年的宫殿和佛塔,雕刻着国王笑脸的巨石上长出了榕树,青苔攀上了天女阿普萨拉的裙摆。林清怀着升斗小民的朴素价值观发出了幼稚的天问,张长宁也就势跟她聊起了人生。
只能说古建筑都有让人感慨人生的魔力吧。林清对于在万里之遥的银川都能想起张长宁这件事,满怀心酸而又无能为力,她茫然四顾,想找一个树洞,像梁朝伟那样,趴在树洞上,喊一百遍张长宁的名字。
还没等她找到树洞呢,手机响了。视频通话,来自沈浩:“你还好吗?林小姐?”
林清举着镜头给他看皑皑白雪。“我很好啊,给自己度了个假,你看我的羽绒服和红围脖,像不像哈玛雅?”
“不像,你穿得太肥了,像雅马哈。”地球另一端的马赛马拉大草原草长莺飞,沈浩晒得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黑了一个度,穿着绿色的大短袖,笑得一口白牙。“怎么跑北方去了,你背后那几个大土堆子是什么?”
“是西夏王陵。我来饱览祖国大好河山,顺便补习历史知识,见证王朝兴替,指导事业发展。”
“要求神算卦也不用跑那么远啊,哥哥在线给你算。话说,你的园子怎么样了,没有我的光辉普照,发展的还顺利否?”
“你的余威尚在,必须欣欣向荣啊。”
“那你怎么还憔悴了呢,小脸蜡黄的。遇上烦心事了?”
很明显吗?林清搓了搓脸:“那是冻的,护肤品没带够,大西北风沙太大了。”
“要照顾好自己,容光焕发的等哥哥回来啊。”沈浩顿了顿,小声加了一句:“我挺想你的。”
贺兰山下风沙太大,林清没听清:“你说什么?这边风有点大。”
沈浩哈哈大笑:“没事没事,我说你该多保养了,毕竟年纪不饶人啊,不是小姑娘啦。”
挂了电话,沈浩伸出手面向太阳,明媚的阳光在指尖投下阴影,像极了那座南方小城里随处可见的棕榈叶。我的姑娘,沈浩想,愿你有阳光,也有阴凉,无惧盛夏,更不畏严寒。
十一月的昆城,下起了冬雨。这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弄得满街泥泞,惹得路人抱怨不已。张长宁下了车,走进办公楼,只有几步路,也不可避免地溅了些泥。他看着高级皮鞋上的泥渍,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从前搞户外的时候,可以满身泥泞,脏得看不出模样,但现在,走进这窗明几净的办公楼,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放大镜一样,盯着从眼前走过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点疏忽,都可能成为别人的攻击点。
顾轶适时提醒:“张总,大门右侧有台自动擦鞋机。”这姑娘总是这么细致仔细,又体贴入微,张长宁心里一暖,说了句“谢谢。”顾轶低头一笑:“张总不用那么客气,我更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要那么见外。”
今天的月度例会,张长宁照常汇报了金沙河畔的项目进展情况。政府部门的拖延都是预料之中的,修路的资金也在项目预算之内,甚至还节约了一部分预算,但进展情况还是受到的董事会的质询。
“如果当时多坚持一下,说不定不但可以多拿五十亩地,还能和政府的关系更好一些。”事后再说假设的话毫无意义,而且是这种毫无根据的假设。开口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为难的心思显而易见,就差写在脸上了。
张长宁拿出数据:“我们预售的情况是,排号已经排到了800多号,预订的也多是150平以上的大户型,都是三口、四口之家来预订。这个数据好于佛海同期的其他楼盘,比起嘉和集团同期开盘的楼盘,也是不差的。”他顿了顿,接着说:“这说明,当初保留山河动物园,成功地成为了我们的一大卖点。”
“哼,这种分析,我一天能做十八个。”发难的董事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我可听到消息,说你和那个什么山河还是大海动物园的园长,关系挺不错的,有什么私相授受也说不定。”
公司里最忌讳这种出卖公司利益的传闻。一时间会议室里交头接耳,气氛有些尴尬。
“这种没头没脑的传闻,最好不要拿出来说。”有人敲着桌子稳定会场,张长宁抬头看了一眼,是当年和老妈同时创业的元老之一,陈董。陈董早年经销水泥,后来自己建了个水泥厂,虽然已经半退出嘉和的经营业务,但手上有5%的股份,有表决权,开会时还是会出现。
陈董接着说:“我们做生意,讲的一是生财有道。长宁这次的项目开发,既为楼盘营造了卖点,留住了人心,又和政府搞好了关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挑剔的。”说着,看了看发难的人:“二呢,讲的是和气生财。大家都在公司,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哪有自己砸自己的锅的道理!”
张长宁的母亲开了口:“张董说的有道理。如果真有什么证据,不妨摆到明面上说,咱们按数字说话。不然呢,捕风捉影,破坏公司团结,我们可是有处分条例的。”
说着,她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张长宁,母子对视,这一关,大概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下午要离开公司前,张长宁没找到顾轶,便打电话给她:“你在哪呢?我们六点的飞机,差不多要去机场了。”
两分钟后,顾轶从办公室里出来,提着个袋子,透过没关的门,陈董笑着招招手。张长宁愣了一下,问她:“你和陈董很熟?”
“还行吧,他是我小姨父。”
“小姨父?”
“嗯,小姨父,我小姨的老公。”顾轶笑着解释:“我们这次回来汇报工作,时间太紧,我就跟我妈说不回家了。没想到我妈知道小姨父要来公司开会,非要让小姨父带这包吃的来,说是什么我妈从日本带回来的特产。”顾轶翻了翻袋子:“全是巧克力,吃完不知道要胖多少,白减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