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华坐在房间里，对着电话，已经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我应该打电话给谁。不能就这么干坐着。我总得做点什么。但是，应该打给谁呢？顾小华又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关系网和朋友圈，他是北方人，在海边读的大学，通过公务员考试来到这南方小城，工作也不过五年多，大把的时间在值守海关检查通关，业余唯一的爱好就是昆虫与动物，安静内敛的他，朋友和熟人都不太多，直到遇见了苏婷婷。
那个女孩，姣好的面容，时尚的打扮，带着青春无敌的阳光笑容，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苏婷婷，我们这就认识啦。”那一瞬间，他体会了什么叫坠入爱河。他们白天上班，晚上约会，苏婷婷还会利用上班时间的一切空档给他发信息：在干嘛呀？有没有想我呀？今天去吃什么呀？像极了一只粘人的小猫咪，用玩毛线团的无限耐心经营着他们的爱情。
苏婷婷会带着他穿梭在大街小巷，寻找这座小城的每一个美食和每一处美景，跟他分享这座小城的点点滴滴，也会洗手作羹汤，为他烹制各种小点心，把包得像小兔子的水晶包和煮得稠稠的海鲜粥送到他住处，然后，他看书，她直播，共享一个完美的周末。
顾小华以为这样平淡的美好就是他追求的爱情，也是他未来所期盼的生活，他的柴米油盐，直到有一天，他开始接到陌生号码的骚扰电话。他们无一例外操持着蹩脚的外地普通话，说快点催苏婷婷还钱，她还不上就你来还！
他们还报出了顾小华的身份证号码，工作单位，那些不分昼夜的恶意骚扰电话让顾小华烦恼不已，忍无可忍的顾小华在拉黑了不知道第几个号码后说，你们再打来，我就报警了。
“呵呵，报警？我们可是有合同的，于法有据。”对方发来一张照片，昏暗的灯光下，苏婷婷的身体若隐若现，还附了条短信：“我们还有露得更多的，你想让千万网友也一起看看吗？”
顾小华如坠冰窟。
他平生第一次失态，不顾一切地奔向苏婷婷家，想要向她质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婷婷在月光下哭得不能自已，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是一个无知少女被骗的故事。苏婷婷喜欢直播，在网站开了个账号，直播自己的生活点滴小事，然后收到了自称是某网络科技公司的来信，称目前公司准备打造一批直播红人，苏婷婷无论是外形气质还是直播风格都非常有潜质，是一颗蒙尘的宝玉，一旦经过打造栽培，必然能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网络红人。为了让苏婷婷放心，还给她制订了一个短期方案，安排了一批刷热度，让她连续一周登上了直播榜。
成为网红的诱惑让她心动不已，没细看长达108页写满了6号字的合同本，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看着联系人一栏，她毫不犹豫地写了男朋友的名字，甚至没来得及细想，为什么联系人要写得那么详细，姓名，年龄，工作，居住地点，事无巨细。
签下合同的第一个月，公司寄来了新款直播设备和服装，以及直播流程，节目安排，还有每天直播时的大量粉丝刷礼物，苏婷婷也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每日直播榜首，长长的名单上，她的名字名列榜首，闪闪发亮的小皇冠戴在照片上，月底结账时的收入第一次破万，让她欣喜不已。但接下来，寄来的服装和直播流程越来越匪夷所思，如果不按着公司的要求直播，粉丝数就蹭蹭蹭地往下掉，收入也随之锐减。
网红之路越走越难，公司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好几次甚至把苏婷婷给直接骂哭了。于是，意兴阑珊的苏婷婷决定放弃按公司要求直播，但很快，她就收到了一封律师函。上面写着：由于她没有按合同要求履约，要求赔偿设备和服装费、培训费、运营费，以及违约金，然后是一个匪夷所思的天文数字。她吓坏了，关了网络账号，换了电话，以为那些人找不到她就会放弃，没想到他们找了顾小华。
“那，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顾小华嘴唇抖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裸照”这两个字眼。
“当时签合同时说了，要做形象推广。我后来翻合同，才看到他们写了，公司有权进行PS。”苏婷婷哭得抽起来：“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都怪我，没好好看合同。”
顾小华叹了口气：“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苏婷婷低着头，没说话。一个年轻女孩在看到花花世界以后的躁动不安的内心，应该以什么面目暴露给自己的男朋友？
林清给顾小华打了电话。她本来只是想问这个月的山河沙龙有没有定了主题，想趁着水獭馆开馆的热度，办个关于水獭习性的讲座，没想到还为金晶找来了生意。顾小华问：“你不是还有个律师合伙人吗？”
坐在动物园的办公室，窗外就是滇金丝猴和长臂猿的吵架声，还有被园里鸟儿吸引来的其他飞鸟，叽叽喳喳的。在这种非常不严肃的氛围下，金晶还是充分展现了专业技能，认真分析了这个案子。
“这算合同诈骗了。整个流程，就是为了骗你签合同，以及后续的巨额赔偿。你还算好了，还没有经济损失，很多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害怕了，赔了钱，越赔越多，到后面只能真的去搞非法直播，或者走上网贷的道路。现在这社会，网络和现实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几张PS的图片，搞个所谓的裸照，就能让女孩子身败名裂。”金晶比划着：“其实，那些照片，PS的水平很拙劣的，人的头和身子分向180度，肤色都不一样。”
林清哼了一声：“你倒是观察挺仔细。”
金晶一脸坦然：“我都是当案件证据来审视的，当然要越仔细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