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那遥远的天边升一起抹红霞,浩浩荡荡而来,仿若要遮盖整片苍穹,蔚为壮观,
卓微站起身,眺望远处,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乌于镇,该去告别了,他也将开始流浪,在这洋星流浪。
“小六,婉儿姑娘,愿你们下辈子好好的。”
卓微长呼口气,走下山去。
…
茶楼里的生意不胜以往,冷清了许多,自婉儿姑娘离去,老头独奏几天后,忽然开始心慌,苍老的面庞因此变得狰狞起来,而这两日心慌地愈加厉害,已经躺在了床上,难以动弹。
有医夫来看,探察过病情后,只是摇头道:“无能为力。”
老头的家在茶楼后头,是个方方正正的小木屋,卓微来时,已经从大街上听到了前者病倒的消息,不由心难安,决定先来探访。
他此时一身打扮,与那小乞丐无异,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并沾有不少脏泥污渍,正是他刻意如此,他不想被人认出来,他想放心地离去。
修仙这条路,可并不太平,若是与这一方水土有牵扯地话,倒是不妙,所以他回来只见几个人,立即离开。
“进来吧。”
卓微尚在屋外,就听到老头的声音飘了出来,像团气一样。
进了屋。
“老…八。”
卓微张张嘴,却只叫出了往日的称呼,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床榻上的老头盖着泛白的淡蓝色被褥,面容枯槁,眼睛微整,一片暗淡。
“小…小公…公子,我知…道了,我要去…去陪…陪婉儿了…”
如气般的声息在屋内缓缓消散。
卓微整个人猛地怔住,再一次受到打击,没有去想为什么老头知道婉儿离去了,因为此刻他的脑海里有些空白。
良久,卓微走出了屋子,看了看凄白的天空,苍穹下,一片片雪花飞落,他揉了揉眼睛,“这雪花怎么掉眼里去了…”
卓府的后门常年有一年老的下人看守,卓微小时候有些贪玩,小性子也足,出去玩从来都是走后门,那时候小六跟着他身边,每次溜出去时,小六就会傻呵呵一笑:“小少爷,刺激。”
“笃笃笃——”
“谁呀?”随着苍哑的声音响起,一位驼背老头打开门来,旋即他便见到了个似乎十分眼熟的小乞丐,凝眉思索间,卓微朝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在那身白衫上留下了个颜色鲜明的手掌印。
“少…少爷?”
“嗯。”
“老奴还以为再没机会见到您了,是不是在宫中受苦了,怎么这个样子回家,进去洗洗去,老爷夫人可想你了…”
“嗯,莫声张。”
在驼背老人激动的目光中,卓微离开了此处。
忽地,前者一拍脑袋,细语道:“今日老爷夫人陪小姐去柳桥了呀,我得赶…赶紧叫他们回来。”
他打开后门,腿脚利索地跑开。
卓微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房间,将黑纹星印剑背在了身上,而后又去书房与景苑看了看,内院里都寻了番,家里人都不在家。
有些失落感涌上心头,卓微低叹口气,提笔写起书信来:
宫中生事,邪怪作祟,蒙仙人相救,此归来,欲将行…
这一别,将是多年,或无法回头。
望父母二人好生照料自己,人生在世需及时行乐…
给小妹生个弟弟吧,这偌大的卓府总是需要个小少爷的,勿要宠坏。
小妹,大哥走了…
微儿活这一世,既轻松,也不轻松,有些事有些人总得回去看看,已得仙缘,从此一路自是路途平顺踏天起,勿生担忧。
……
儿还有一事,需父为那八爷爷好生安葬一番。
不孝子,
卓微留。
……
信,并不长,只有短短几百字,他的手颤了颤,笔,便从他的手中滑了出去。
小六是小时卓不平出去经商时在一片枯草中捡起的,无名无姓,被父母抛弃于野外。
后来长大,他也没想着回家,在他心里,卓府就是他的家。
如今他人死如灯灭,卓微想提笔写点什么,都无法动笔,只得作罢。
他退出来,关好房门,看向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府中管家,“陈叔,我走了。”
“嗯,还…还回吗?”
“不知道。”
“那…少爷要好生照顾自己。”
卓微点点头,留给管家一道显得宽阔的背影。
冰天雪地中,卓微踏出一个个坚定的脚印,但很快,被雪花覆盖。
柳桥是乌于镇的一座十丈长短的石拱桥,桥面结了薄冰,有着数名少年在上面笨跑玩耍,好不乐乎,卓盈盈也在其中,裹着大袍子,只是,看起来她没那么开心。
金毛兔缩着身子,蹭着她的裤脚。
乌于镇以往是很单调的,但自卓微三岁后,镇上的娱乐项目便多了起来。
柳桥上街的冰很薄,却不易碎,卓微发现后找位手艺人用滑润柔韧的雪肤叶作为鞋垫制作了双单纯简易的滑冰鞋,来此处欢乐奔驰,但仅仅玩了几次后,他就将其放弃了,因为这也确实无趣,玩多了就枯燥了。
虽然是他丢掉的东西,但镇上各户少年少女都捡起来了,甚至为此还举办了滑冰比赛。
卓不平搂着夫人看着实在欢乐不起来的小女儿,心里只得无奈叹气,这都几天了,不就是卓微走了嘛。
这个不省事的,人走了不说,还害得家中下气氛一片低沉。
“老爷!”
身后忽然响起家中老仆的声音,卓不平不由扭头看去,老仆神情激动,正奔跑而来。
卓不平微皱起眉,有些诧异,等他跑近了才道:“何事呀?”
老仆急急地喘了两口气,看了看周围,低声回道:“老…老爷,少爷回来了。”
“什…什么?”卓不平登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真的吗?”
怀中的卓夫人眼神逐渐变得炙热,她盯着老仆,丰满的胸脯此时居然微微起伏起来。
“千真万确,老爷夫人。”老仆才说完这句话,便见到自家老爷与夫人踏上柳桥将小姐抱起就往家里赶,老仆笑呵呵地喘着气,缓缓往回走。
身子骨老咯,跑不动了。
卓不平率先跑回府,那一副急切的模样,看着府中下人惊诧不已。
只是他找遍了整座内院,也没找到自家儿子的身影。
于是,一家三口疲惫地坐在了地面,卓不平有些不甘,想要起身再找找时,府内管家套着袖出现了,“老爷夫人,少爷…他已经走了,他回来的时候也找了你们,但没找到,你们晚了一步,老奴方才才送走少爷。”
“为什么不留下他?”卓不平忽然怒吼,又忽然平静下来,“罢了。”
管家苦涩道:“少爷一向说一不二,他做的决定没人拦地住,老奴也是没办法啊…不过少爷在您的书房留下了一封信。”
书房内。
卓不平看完一纸书信,将其传给内人,而后走了出去,看着漫天飞雪徐徐飘落,眼神迷离,“终究还是追仙去了呀,唉,既如此,为父祝你得仙逍遥,潇洒如风。”
“只是…有空了,回来看看呀。”
身侧桌夫人走出,靠在他怀中,轻轻泪流。
卓盈盈仰着小脑袋,红着眼眶:“大哥再也不回了吗?”
卓不平刮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回呢,当然会回,他要带你去天上吃棉花糖,带你去世界之外看看这方天地的形状呢。”
卓盈盈抽了抽鼻子,哽咽道:“那我要吃好多好多棉花糖…”
……
…
呼出的热气在空中缓缓消散,卓微缩紧身体,身体在发抖。
此刻的他欲哭无泪,为什么自己回家就拎把剑出来而不多带件大棉袄呢?难道是有失风度吗?
冷,真冷,蠢,真够蠢的。
自我埋怨几句后,卓微抱着双臂走进花白的树林,他的肌肤感觉都快被冻僵了,一片冰冷。
腿脚已经哆嗦起来,陡然间碰上一块石头,整个人一个趔趄,便直挺挺的扑倒在这雪被之中。
雪花飘飘,空旷寂静的树林中,一只手从雪被之中伸了出来,卓微仰着头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残雪,继续前行。
在那人形坑印的头部处,有一块手指大小的麻石,麻石上,余有一点鲜红。
赫然是…流鼻血了。
怪尴尬的,凡人如此脆弱。
卓微苦着脸,开始默念起风行决,他要早早修出真气来。
“造化万千,道法自然,风之形,触之虚,谓之实也,亦游之九霄,亦飘之…”
按功法上所授,修习此功需先将一缕风融练于己身,此亦可身轻如燕,疾跑如飞,修之大成,可一念风生,翻江倒海,一念风止,天地平静。
心之所往,当倍加勤恳才是。
功法默念数遍,可经脉之中没有产生丝毫温暖与气流,卓微停止了默念,鼻血也于此停止了翻涌。
“先将一缕风融练于己身…”
卓微低喃,实在是想不通透。
很快,他就没这个心思思索了,冷,是真的冷。
肌肤逐渐变得红润,血液流动,身体变得滚烫起来,外部冰寒的刺激变得愈发敏感,他觉得自己快倒下了。
“这真是一个来自于傻人的悲伤故事…”
卓微越走越慢,他的脸部也开始颤动起来,身侧忽然响起一声野兽的咆哮。
腥臭的热气迅息飘来,卓微觉得胃部不健康了。
出门该看看黄历的,今日显然不适宜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