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相貌，卓微还是很满意的，五官端正，淡眉薄唇翘鼻，若是放在地球上，妥妥的小鲜肉。
若说不足的话，就是气质略显阴柔，扮个姑娘都不差。
铁匠铺子在一处街巷深处。
卓微来时，还以为这家铺子关门了，两大块木板随意插在门槛中，以作门户，铺子前插着的旗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沾满尘埃。
“张记器铺，天下第一。”
卓微捡起旗子，将灰尘抖落，渐渐看清上面的字体，不由道出自己的评价：“弄虚作假。”
“小少爷，要不我叩叩门，看铺子里有人没？”
身后的伴童出声询问道。
“好。”卓微点头，将旗子重新置于地面。
伴童小六与他同岁，随了他十二年，性格内向不太聪慧，但颇有正义感，脸皮白净，练得一手好剑。
说起这练剑，卓微还是蛮有天赋的，加上他也不曾懈怠此事，所以能与小六勉强过几招。
卓微很无奈，优秀的人总有不能力及别人的地方，不过他也不曾灰心。
小六走近木板，还未叩出声响，便有一满脸横肉，胡须张扬的糙汉子拔出木板走出，他袒露着黝黑的胸膛，褐色衣袍破烂不堪。
“是哪家的小娃娃，叨扰我作甚，一边去，大爷我还要睡觉呢。”张铁锤不满地瞪向两个少年，哈了口气，“没事就快走开，烦死了。”
小六被他一副凶相吓了一跳，不免后退两步，看了看身后的小少爷，开口道：“你可能铸剑？”
张铁锤抹了抹脸，愣道：“当然能，祖传的玩意哩。”
卓微淡道：“我只要上乘的好剑，能不能铸出来，如果不能就算了。”
张铁锤嘿嘿一笑，眼珠悄然转动，“小娃娃可有钱张？只要你有钱，莫说上乘的好剑，就是那仙人所使的飞剑，小人也能…给你变出来。”
小六面色平静，照小少爷的话说，这是吹牛上头了。
“口气蛮大的。”卓微摸摸下巴，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真的，“那先给你订金好了，剑铸好了送往卓府，两尺一寸，对了，我要一把黑纹星印剑，小六，给钱。”
两人很快走远。
“两尺一寸，黑纹星印剑…这娃娃可真怪。”
张铁锤打开纹有金丝的钱袋，里头有七颗指头大的圆润玉珠，不由惊道：“小娃娃真是有钱，这笔买卖划算，啧啧…”
走出这条罕有人往的街巷，卓微忽的顿住脚步，道：“小六，你刚给了多少？”
“小少爷，七颗海珠。”小六回答道。
卓微掐起手指，好一番细算，可怎么也没得出结果，索性直接道：“我的月钱还有多少？”
小六眨眨眼睛，道：“没了呀。”
“没了？”卓微盯着小六，直看着小六的一双手慌乱地无处安放，“不会是你偷着用了吧？”
“没有没有，小少爷，绝对没有。”小六急忙摆手解释道，同时把怀里的钱囊拿出来，露出几粒碎珠，“我身上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了。”
“哦，那怎么没了？”
“小少爷，不是您早上出门时见着一位卖糖花的姑娘，让我赏的吗？说是要博美人一笑，我寻思着您高兴，掂量了下钱袋觉得里头没多重，就给她了，那姑娘激动地当场跪下…”
看着委屈巴巴的小六，卓微恍然道：“我说那娘皮怎么扭头就跑，连糖花摊子就不要了，原来是得了我的碎珠。”
“小六你太傻了吧？”
“昨日有位相师说我是聪慧无双，身肩福运呢。”
“那玩意都是骗人的。”
“哦。”
小六挠挠脑袋，若有所思。
乌于镇大街之上，楼阁台榭连绵，彩布悬空，人车行往，喧嚣也不喧嚣。
卓微正在一处摆满精致装饰的小摊上挑挑选选，小六忽然拧起了眉头，小声道：“小少爷，孟三解。”
乌于镇，有四家上得了台面的势力。
卓、孟是其中两家，至卓老爷子那辈起就互相不对头，明里暗里争斗不少。
孟家这一代有三子一女，孟三解是其中的大哥年方二十，喜穿长袍，出行从来都是带着两名小女子，跟在身后为其拉着衣摆，以至于不掉在地上拖拉，沾着脏尘。
“明日会把钱带过来。”
卓微拿起一件银钗，朝着店老板点点头。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店老板笑呵呵地道：“乌于镇里谁会不相信卓少爷，莫不是店小利薄，实在不容易，我也就将这件饰品送出去了。”
“店家好心了。”一番话或真或假，卓微也不去辩究，只是笑了笑，走开。
街上的人流，忽地断开，卓微懒洋洋地看着拦路的孟三解，顿住脚步，小六的手按在剑柄上，紧紧地。
孟三解身长六尺，比之卓微仅高出几毫，身材瘦削，他轻轻地挥了挥袖子，咧嘴嗤笑道：“听说卓小少爷拜仙五年，毫无所成，被诸多仙师拒之门外，受此打击半死不活，今日怎地起榻上街了？”
“莫不是心灰意冷，已经认命，决定当一辈子风风光光卓家小少爷了？”
“哎呀，卓家少爷，好大的名头，我好怕呀…”
少许行人驻足，小声议论起来，对于两家的恩怨，谁都能吐上数十句出来，倒是卓家小少爷出门五年拜仙之事有些新奇，吸引了他们大半的注意力。
“拜入仙门，那可就了不得了，没想到卓家少爷也没成功。”
“那可不是，天资受限吧，修仙多难啊！”
“说白了就是个废物呗，说不定仙师能看上我呢…”
“五年都没成功，真是没用啊，这就是资质愚笨的后果…”
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纷杂涌入耳内，孟三解微笑以对身前人，他倒是要瞧瞧，卓家小少爷会是个什么反应，是恼羞成怒吗？还是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直接走开？抑或是抖落他孟家大少爷的不良言行？
他猜不透后者，这十五年来，一直如此，有时幼稚，有时执着，有时稳重地像个大人。
小六气鼓了双颊，浑身怒意难忍，有几人知道小少爷的努力，有几人懂得历经五年后依旧得接受的那样巨大的失望，这可恶的孟三解，凭什么，凭什么如此打击小少爷。
只要小少爷来一声，“劈他，”他立即提剑而上，生死不论。
事情还真未到如此地步，五年努力一场空，的确挺让人难受的，但是想开了也没什么，不过一点挫折罢了，他的心灵可不会这么脆弱，前世不会，这世更不会。
“就这？”卓微微皱着眉，淡淡地道。
“就这…”梦三解微微错愕，旋即眯起眼睛，泛着危险的光芒，“这还不够吗？不够表现出你的窝囊？一个小孩子，老是装什么大人，真的不像啊！你很讨人厌！”
“哦，还有吗？”卓微抽出银钗，横插于发髻上，回头看着小六，“俊不。”
“俊。”小六下意识回答道，同时努力在小少爷的脸上扑捉到一点难过的表情。
但是卓微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因此一副乐呵呵的表情没有瑕疵。
“说完没，我可饿了，要回家吃饭去了。”卓微与小六从身旁径直离开。
“哼！你是回家找你父哭鼻子吧。”孟三解一声怒哼，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其上的筋络隆起，他差点没忍住动手，区区小郎，也敢无视他。
走出好几步，卓微看向小六道：“孟三狗说什么来着？”
小六如实回答：“他说您回家找老爷哭鼻子。”
“哦。”
远远的，卓微的声音传来，“你说是就是咯。”
卓府外。
有两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前进。
“小六，你记着，没有人可以说你窝囊，除了我，要是有，你就提剑砍他。”
“小少爷，那孟三解说您呢？”
“等着我哪天心情不好了就给他几剑呗，好教他做人。”
“做人也要教的吗？”
小六有点疑惑，“我们本来就是人啊…”
卓微笑了，“有人心的才能叫人，没有人心的那都是些畜生。”
“不太懂。”
“无妨。”
…
卓府一处长廊间。
“微儿啊，明日午时，你母和小妹便回来了，她们可是好久没见到你，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安慰一下你小妹？不然她又得闹腾，脑袋疼。”
卓不平早年间一身文弱书生气已被岁月洗去了许多，稳重与威严会在无意中流露出来，这是家主的气态。
想到小妹，脑海中便生出了一张胖乎乎的小脸，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头，可爱极了。
这是五年前的小妹，五年间虽也回过几趟，但每次小妹都被卓夫人带去游玩了，就像掐准了时间一般，将两人硬生生岔开。
“小妹喜欢什么？”
思索良久，他也没能决定好送出什么礼物，才能不丢他这老哥的面子，只得问问卓父，博其所好，取其一笑。
“她呀…”卓不平露出促狭的笑意，“她喜欢的你能弄来吗？”
“试试看呗。”
“她想成为仙人，超脱于洋星，你能吗？”
“不能…”
“她想有一头大鸟当坐骑，上天摘云，你能吗”
“那啥…有没有简单点的。”
“嘿嘿…难嘛？谁让你当初告诉她洋星是圆的，闹得她非得去世界之外看看。”
“那摘云干嘛，那虚无缥缈的东西，看看就好。”
卓不平斜睨着自家儿子，收敛了笑容：“谁让你能耐大，连云是甜的都知道，还取名棉花糖。”
卓微讪讪地笑着，意图掩饰自己的尴尬，这家伙的，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家里有个小妹，还真是难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