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镇,一个远离世外的安静小镇,虽然称作小镇但实际只是一个几百人口的较大村子,因为地处山间森林所以多数村民世代狩猎为生,由于刚好临近通海古道,镇上有村民开了酒家客栈和交易驿站,和外界偶尔路过的经商队伍互通有无,或为路过的武者提供一些吃食或住宿,在恶劣的气候环境里小镇却异常的平静祥和,像是一片不染尘世的世外之地。
小镇不远处一段山崖边的空地上,一个身姿矫健穿着青袍的青年穿梭在漫天的大雪中,他手中提着细长的铁棍,时而奋起横推,持棍当空挥舞而下,时而手握棍身单手突刺。
空中不时产生扰动的气旋,带动飞舞的雪花四处乱飞,地面上溅射出大片的乱石泥土。
长棍的周围不时闪烁光芒,明灭不定,棍身挥舞间带着巨大的力量,山石树木触之即碎。
虽然棍法刚猛,但是青年却施展着灵动飘逸的身法,疾步穿行间激起大片的雪花,速度快时甚至飘身在积雪之上却不留印痕。
青年的周身始终浮现着一圈朦胧的白光,风雪虽大,但是雪花触及到他的身上白光便直接化为雾气消散,让他身上始终保持一尘不染。
青年的演武在大雪中持续了半刻钟后才停下身影,收起长棍立在身前,然后站在演武的雪地中收纳吐息,他已经收起了周身的护体白光,雪花开始落在身上,不过片刻便已经一身絮白。
“搞定,收工。”他抖落掉身上落下的大片雪,然后转身朝向演武的雪地外嘿笑道:“小鬼头们,表演看完了,出来。”
原本静悄悄的冰雪天地突然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演武的雪地周边本来大大小小的雪堆突然散落开来,然后钻出一大群少年,少年中小的只有十一二岁,大的有十七八岁,他们争先恐后的围到青年的身边,推推嚷嚷的大声的叫着。
“木哥木哥,你越来越厉害了,你什么时候教我们刚才你练的那套武法,太帅了吧。”
“是啊木头哥哥,我爹娘天天教我,要我以后像你一样,做个小仙师一样一样的人物,能够行侠仗义行走天下。”
“木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像那天大山里见到的那两个人一样挥手间地裂山崩。”
“木哥,我已经学会了你前天教我们的那招大鸟展翅,你啥时候开始教我们更厉害的招式?”少年说完还不忘单腿独立起来,双手展开做出滑稽的飞翔状,可惜一直东倒西歪无法站稳。
另一个少年凑上来,一把把他推开道:“李狗蛋,那明明是叫大鹏展翅,再说你看看你这哪里像大鹏,你这明明就是个瘸腿的大公鸡。”
“木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进山打猎,我家的肉又快吃完了”
“木哥木哥,我们....”
“....”
面对一帮大大小小孩子的好奇且蠢蠢欲动的状态,青年一阵头大,大喝道:“都给我停,阿虎呢?”
此时一个高近两米,强壮的像铁塔一般的青年从一旁走到近前,伸手揪住几个闹腾的最厉害的少年,一把扯到最后面。
“阿虎,你现在就带他们去拉练,这群小崽子自从教了他们练武精力是越来越旺盛了,这么冷的天还这么能闹腾,你给我带他们去练招,基础武法做二十组做不完不许停。”青年恶狠狠地道。
叫阿虎的壮硕青年应道:“包在我身上。”随后他转头看向少年们道:“小崽子们,跑起来去训练场,今天谁在敢偷懒我请他吃砂锅大的拳头,尝棒槌粗的大腿。”
少年们听到壮硕青年的话顿时发出一阵阵惨嚎,全都耷拉着脑袋站在雪中做无精打采状,有少年躲在最后边小声嘟囔道:“能不能不做啊,今天吃太饱,我腰弯不下去做不了啊。”
“我今天感冒了,吃了药,我好困啊,我也做不动啊。”有其他少年小声附合着。
“我今天腿疼,哎呦我站不住了。”
“我头疼。”
“我昨天被阿爹揍了我屁股疼。”
“...”
壮硕青年看着一群少年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往几个刺头身上踹过去,顿时一群少年都鸟兽散一般的躲开。
“都别废话,傍晚之前二十组基础武法训练,再墨迹就给你们加到二十五组,快点。”
少年们对壮硕青年明显还是有些畏惧的,虽然都还在小声嚷嚷,但都老老实实的排好了队形,最后在壮硕青年的带领下,向着远方的风雪中跑去。
青袍青年目送着一群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身影不见之后,才踱步走到演武雪地一旁的山崖边。此时山间的雪势正大,但山林间万籁俱静,除了风声便是雪花落下的窸窣声。
青年抬着头平静的眺望着对面朦胧安静的雪和山影,目光游离一动不动,许久之后,他才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复清明。
青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自寻烦恼,是野味不好吃,还是已经修炼到天下无敌,天大地大,再大的秘密再长的路,无非都是一步步走一点点搜寻,忧之何用。”他随后便转身边晃着慢悠悠的步子朝远处走去,只是散漫又平凡的身形和先前演武时的刚猛霸道气质完全不同。
青年名为方木,十年前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苏醒,复苏为一个少年,肉身孱弱,修为尽失。他的身体回归到十岁少年的状态,体内损伤残破,根骨经脉纵横错乱,唯有意识完整地被这具残破肉身承载。
方木不仅身体残缺受损,识海损伤也十分严重,整个识海濒临破碎,识海中的神识消失殆尽,原本修成的先天神魂也重归于无,他躺在一个破旧道观的床上,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一个耄耋老者,那是一个仙风道骨长须模样的老道士。
老道士沉默寡言,他见方木醒来时默然的走近他扔了两个馒头,随后便转头离开。
此后老道每天会不定时的出现给方木带来吃食,简单的馒头、坚硬如石的干粮、还有夹杂恶臭腥味的半熟肉食,但有之物都一股脑地丢给方木,随后便不见踪影。
苏醒之初,方木身体愚钝行动困难,每天嗜睡且会全身剧烈疼痛,识海中仿佛时刻会有蛊虫撕咬,蚀骨穿心,情绪也会变得狂躁不安无法平复。
这种状况维持了数年,之后方木的身体开始逐渐好转恢复,嗜睡的状况消失,头部疼痛不断减轻,少年一般的身体开始修复,并再次生长。
方木本生长于古神世界方家,居住于古神世界一隅。
方家在古神世界并不算是一个家族,因为整个方家只有方木他的父亲母亲以及几个一直跟随他父亲的老仆,但他父亲方昆仑却是古神世界有数的强者之一,一身道行已经通天彻地少有敌手,深受古神世界的强者尊崇,所以方家门庭若市,与一些绝顶大家族相比也丝毫不弱。
方昆仑并不痴迷世俗权势,只醉心于修行,故并没有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始终只带着家人和老仆安居于古神世界一隅。
即便如此,仍有大量的古神世界强者会络绎不绝的到访方家,拜访方木的父亲,包括很多当世大势力的家主和隐世古老家族的传人。
生长环境如此,方木自幼便见到许多隐士修者和大能,也时常观看方昆仑与其他强者对敌战斗,同样向往强者的世界。
方木自小在父亲的教导下从小修炼各种武法玄功,炼体和炼神,因为天赋尚可且修行勤奋,一身修为也远胜同龄人。
但好景不长,方木平静的生活在他十九岁的一个夜晚被打破,或者说整个古神世界的平静都在那个夜晚被打破。
方木记忆中的最后那个夜晚,整个大陆的东方被浓郁沉沉的黑色魔气覆盖,魔气的上空是血一般的红色劫云,方昆仑站在院中望着东方的劫云皱眉沉思,他的母亲则安静的站在他身旁双手紧抓着他的手臂神情肃穆,虽然不过半个时辰劫云便消散退去,但是方昆仑仍然在院子里沉默着站了一夜,他母亲也始终陪伴在旁。
自那一夜之后古神界就彻底变了,随后的数月不仅是东方,甚至于西方乃至整个古神界的各个角落都会不时笼罩在魔气和劫云之下。
古神世界的上空时常弥漫着浓郁的大片灰烬,空气中也都是一缕缕的灰败气息,虽然历尽数月还没有侵蚀到方木家所在的地域,但是看着越来越频繁和越来越近的黑色魔气,灾难降临的时间并不会太久。
方木的父亲方昆仑自魔气和劫云第一次出现之后,便时常离开家门去到不知名的地方参加战斗,每次返回家中方木都能看到方昆仑沾满鲜血的战袍和肃穆的神情,且感受到他身上长久无法平息的庞大气机。
终于在某一个午夜,熟睡的方木感受到远处传来猛烈震动和空气中庞大的气机涌动,他匆忙冲出门外,看到父亲母亲以及父亲的几个老仆已经站在院子中望着不远处汹涌而来的魔气和劫云。
彼时东边的天空电闪雷鸣,魔气和劫云的前方弥漫着大片的灰黑色雾气,黑色的雾气飞速的涌向四方大地,方木在劫云闪烁的红芒中看到大地上山脉上所有的树木生物在触及黑雾之后迅速变得干枯,并逐渐碎成粉末,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弥漫的灰雾前方方木还看到大量的修者在空中战斗,空中闪烁着各色的术法和武法释放出的光芒,有强大的魔力波动始终向着魔气和劫云方向涌动,仿佛试图阻挡魔气和劫云中人物的前进,但是效果并不显著,仅半刻钟魔气便已经距离方木家所在处不远。
方木至今还记得方昆仑的叹息,“悠悠万载,天道轮回,这一刻还是要来了,终归还是没有时间变得更强。”
最终方木所有的记忆定格在他和母亲被一个老仆带着远走,他回头看着方昆仑手持方天画戟带着余下的老仆冲向魔气下战场的那一幕。
那也是方木第一次见到方昆仑如此强大的身影,他原本渺小的身躯化为千丈巨身,周身涌动银色光华,所有魔气和腐朽气息接触到他周身百丈便化为乌有,方天画戟所到之处所有的魔气劫云均消散为虚无,血色红云向后急速退散。
连续的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无论他如何回忆,也再记不起自己最终被带向了何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还有那些个老仆最终的结局如何,他自己最后又发生了什么。
但方木知道到记忆定格的那一幕并不是所有事情的结束,因为除了完整的记忆之外,他的脑海里还有一部分残缺的不完整的零散片段。
破碎的山河,沉没的大地,满目疮痍的断裂山脉和喷发的巨大火山,残碎的大地上漂浮着低矮浓郁的云层,天空一片暗沉的血红色,以及血色天空中一具具掉落而下的尸体。
除此之外的另一幕是一片星空下两个决然离去的背影,那是方木的父母,两人身后是方木怀抱着一个一身红妆,凤冠霞帔,却唇角带血面容苦痛,慢慢的闭上眼睛的女子。
尤其是最后一幕怀中的女子记忆烙印,在方木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无法淡化,即使是如今再而为人后站在山崖上呼啸的寒风中,想起来都仍然会令他身体颤抖不止,浑身血气不受控制的疯狂涌动。
之后的事,便是方木在千山镇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