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村,坐落于凡人域东南方,三面环山,东临东海。在此世间纷乱的年代算是最为安逸之处。
村子正中矗立一老人石雕像,刻得栩栩如生,手持长剑,仙风凌凌。叶青河站在雕塑前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身旁的少年见父亲这般,学其模样,恭敬地对着老人雕像叩首。
少年身材纤瘦,着粗布麻衣,麦色肌肤下五官尚算俊朗。少年名为叶万,自小便在村内长大,今日年岁整好一十六。村内的孩子年满十三便要去北山头私塾修行学艺,以求灵气盈满,境界入门,从而成为凡人域中为数不多的修道人士。
可三年前,叶青河带叶万前往私塾拜访那处的方先生。方先生竟是告之叶万乃旷世罕见的空乏体质,毫无一丝灵气属性,无法修行。世人称此种为废炉。自此叶万便随父亲母亲一起做些杂事。
叶青河知晓这些年因废炉一事,村内的晚辈都不与叶万一道,连与他交谈都甚少。叶万逐年来愈加孤僻。
今日适逢生辰,叶青河看着面前雕像对叶万说道:
“小万,老祖宗留下规矩,后辈年满十六便要传承族谱,还有历史。今日我便告之你。”
叶万闻言,略一诧异,说道:
“父亲,这不是有修道能力的人才能知道的吗?”
叶青河摇着头,宠溺地看着叶万,缓慢说道:
“历史终归只是历史,该知道的总会知道。我们叶家村自古以来,便有堕仙之地之称,乃凡人域十大险地之首。族谱记载,我们一族老祖宗叶天山乃是凡人域第一位冲破禁制,羽化登仙的人族。他老人家仙去前将后代留在了这堕仙之地,并让东海萨龙终生守护他的后代。”
叶万听得震惊,没想自己从未离开过的村子竟有如此背景。东海萨龙他早已耳闻,叶家村以捕鱼为生,常年与海建交,一直来风调雨顺。东海萨龙,也便成了他们供奉的灵兽。但年纪尚浅的叶万从未有幸得见一面。
暗自赞叹下,叶万指着雕塑问向叶青河:
“父亲,那这是我们老祖宗的雕像吗?”
叶青河笑道:
“这可不是,老祖宗离去上千年,后来人可记不得老祖宗的模样。这位是我们世世代代要记住的恩人,世人称他为痴心伯。老祖宗为了护后代周全,选了这处堕仙之地。可堕仙之地三面被炼狱火山包围,那时虽是平安,却与世隔绝。直到八百年前,炼狱火山发难,火势蔓延将近烧了半个村子。是痴心伯的出现才及时收了那时的炼狱之火,不仅救了村子,还令我们能与外界联络。”
叶万看着这尊雕像,复杂心情油然而生,握紧双拳,将父亲告之的事全数记在心中。叶青河知晓,虽是废炉,但自己的孩子从未放弃过。
……
熟练地翻越在山道上,叶万好似被父亲所言鼓舞,行进间眼神愈加坚定。北山的路他爬了三年,不稍半个时辰,便至山顶。山顶平坦,修葺着一宽敞木屋。山上易积水,木屋底部以架空搭建。离得近些,叶万轻下脚步,匐下身,随之一溜烟钻到木屋底部。
伴随着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上方悠扬声传来,听在叶万耳里尤是清晰。
“人道、鬼道、兽道、妖道、仙道、魔道为我世修炼六道。仙魔唯二上上道,妖兽鬼三道次之,人道最末。”
木屋内,方先生已年过六旬,白了眉发,蓝白衣袍衬出一身书卷气。虽看似弱不禁风,可却是村里唯一的修道人士。
方先生手拿戒尺,逐一敲过少男少女脑门,些许嘈杂瞬间安静。
方先生背手继续念道:
“人道修行者必先灵气盈满至入门;晓阴阳五行,炼灵炉至小成;通奇经八脉,御气至大成;感天地自然至圆满,通透生灵至空乏境至仙境,筑金身,破轮回。”
叶万自被孤立,习惯独处,不喜交谈,却是使得他记性极好。三年来方先生所讲述的他只听一遍便可一字不落地复述。然灵气与他无缘,无论如何静下心感知,都凝练不出一丝灵气,这又谈何修炼?
八百年前从堕仙之地改名为叶家村后便有立下规矩,只有在十六岁前修炼至入门境的后辈才可离开此处,外出拜入宗门。不然便需一生留在叶家村,下海为生。
这也是叶万三年来最后一次偷听方先生传道,心中仍是不甘一生被其断定。
叶万心中百感交集,想得忘乎所以,竟错过私塾下堂前离去。木屋内纷扰之间一众人嬉闹走出。
叶万怕被发现,将头深深埋进土里,闭眼屏气。怎料愈怕发生愈是发生,木屋下众人熙熙攘攘指着藏于屋底的叶万。
“这不是废炉吗?”
“是呀!竟然偷听先生传道,这是为何?”
“可不正是自欺欺人吗?”
“哈哈哈哈!”
叶万不知觉间十指已嵌入土中,不敢抬头,至始至终。
人群远处,一少女亭亭玉立,青丝及腰,朴素布衣衬得一副美目樱唇。叶一一此时看着叶万如此不免怜悯。她比叶万小上一岁,水灵气修炼得近乎入门,堪称叶家村百年难遇的天才。怕是会成为八百年来第六个会离开叶家村的修道人士。
众人见调侃无趣,叶万始终躲在里头不肯出来,便也散了去。
直到叶万听着一声沧桑叫唤。
“出来吧。”
叶万才抬起满是泥泞的脸朝外看去。方先生弯曲身子,伸出手朝叶万招呼。
两人便坐于木屋阶梯之上,叶万一遍遍擦拭委屈落下的,与泥屑混为一块的泪水。
待叶万静下心绪,方先生看向叶万,说道:
“你今已十六,这三年来,一直孜孜不倦,每日伏于屋下,倒也辛苦。我且问你一番,你是如何认为修道者?又如何认为善者?”
叶万看向方先生和蔼的脸庞,不作犹豫,认真说道:
“先生有说,修道者可聚五行灵气于一身,随心而御,心志坚定者可通大能耐,通大道。然则修道即为修心,修道者也便是修心灵通达者。”
方先生没想到叶万将他所说的全都铭记在心,并有自己感悟,在这般年纪已实属难得。方先生摸着叶万的头,继续听他说。
“至于善者恶者,小子还不甚知,小子并无见过恶者。”
方先生看着叶万淳朴的脸,不由赞许又感惋惜。
“修道者,就你所说,只对了其中一道。而善恶,则是世间最难分说。叶万,今日先生便再授你一道,是人,便是善,便是恶。”
方先生拍着叶万肩膀,看着迷茫的叶万摇头说:“日落了,回去吧。”
叶万蹒跚着腿,脑海中还回荡着先生所授的一字一句。方先生看着他与日落,一起消失在视线之中。
入夜,仍旧坐于台阶之上,方先生看着漆黑无星芒的天,心生感叹。又仿佛下了何种决定一般,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