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眠前,叶万躺在枝叶铺平的地上闭上眼,细细回忆李冰儿让于他的剑法天流云。
在脑中冥想演练,越觉震惊,就算前几式都已将关节扭曲到不可思议程度。为配合剑法流畅,需极为柔韧的身体,身随剑动。于叶万来说,极为困难。幸亏剑法有载柔韧之法,叶万取其几种锻炼便可。
于是,叶万撑起胯骨,倒立而睡。
天流云小成期可修剑法三式,流苏式,流樱式,流云式;大成境可修剑法二式,行云式,流水式;而圆满境,只一式,为留情式。
剑法天流云创造者寒霄门老祖纪伏羲,灵气属性为水。水属性特质延绵,配合剑法相得益彰,才使得出行云流水真谛。李冰儿属性为冰,与水同源,较之叶万是更适合修炼,也难怪宗门欲将此剑法让李冰儿修习。
如今到得叶万手中,叶万心中未免有些替剑法可惜。自身火属性与此剑法属实不搭,但并非叶万便不适合修炼,因剑法品阶过高,完全已弥补属性之间差距。即便林柏川,身负与其更不搭的金属性灵气,也极为想得此剑法。
晨光微亮,叶万疲倦醒来,发现自己原本倒立而睡,不知觉间在睡梦中平躺下来。叹了口气,本意想配合赤阳剑阵修习普通剑法,没想天流云也是极难,不知是福是祸。倒不如去剑宗挑落英剑法修习几式。那日与庄焱一战,落英剑法中的飞月式,叶万可是一眼便已学会,想来也是不难。
但也罢了,有天流云不学,去学落英剑法,若是说出去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三人出了百翠林,顺着津河官道一路向北。幻灵昨日喝了永老琼浆玉露茶后,极为满足,对永老更是唯命是从。叶万无奈,幻灵俨然被永老收买。永老更是觉得幻灵比叶万可爱,因此,一路上所有琐事,皆是吩咐叶万。
“老头,那阿兰若究竟是谁呀?为何要调查他死因?”
叶万问及其外派任务。
永老边走边说道:
“阿兰若是以前大明寺高僧,为普度众生,常年在外修筑寺庙,收养弃童孤儿。但不久前失了联系,大明寺留有的命灯已灭,怕是圆寂。大明寺与我们寒霄门世代交好,更何况阿若兰高僧功德无量,即便圆寂,也是要将其尸首带回大明寺火化升天。”
永老似也与阿兰若相识,说到最后哀叹道:
“哎,焚荡淫怒痴,圆寂了见佛。阿兰若也算涅槃迁化,顺世归真。”
叶万听后点头,心想阿兰若也是一位值得尊敬前辈。
“那我们要去哪寻他?”
永老低吟道:
“苦海。”
……
津河官道于东部贯穿南北,自南方宋阳城起,至北方磐安城终,沿途经大大小小数十村落。越往北处,风沙越急,几日后,叶万与永宁皆已脱下寒霄门服饰,换上极为普通的道服。
今日便决定下榻一村子稍作休息。叶万提着“算”字条幅,跟在永老身后迈入村子。却是村子内风沙迷眼,夹杂难闻气味。叶万眯眼打量整座村子。
村内房舍散乱,残破,草木枯竭。更是几棵大树连树皮都有撕咬痕迹。村内好些妇人,小孩,老人,甚少见着年轻男子。此时,好多妇孺靠在墙上喘息。其间一老头打着枯井,似是极为干渴,奢望井内能突然出来几滴水救他性命。
叶万不忍心见此场面,须弥芥子下拿出一水壶递于老人。老人才见着他们,可看着眼前水壶便如疯了一般,拿起便跑。叶万吃惊下,又见村内方才无力的妇孺们也是癫狂一般爬起追向老人。
老人边跑边打开水壶喝起来,好些水被他不慎倒出在地上。可有些妇人竟是趴在地上舔舐!而老头被几个相较年轻的妇人按倒在地,发现水壶已干,开始掰开老头嘴巴,不顾他喘息,欲让他吐回出来!
叶万哪看得这种场面,便想出手阻止,却被永老拦截下来,听他说道:
“叶万,你且好好看,这便是人世。”
叶万看得浑身都已是颤抖,若再不出手,那老人便会没命。却是见永老接过叶万手中条幅,佝偻身子朝人堆走去,高声喊道:
“莫急,莫急,大水将至。”
永老此言,饱含灵气,竟是让已近疯癫的他们冷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永老。而方才被众人围拢的老人,蜷曲在地上抽搐起来。
永老挥手一个阵法落于老人身上,白光之下,晶莹光珠浸入老人体内。稍一会儿,老人便缓过神来,安然无恙站起。
众人一片哗然后一齐跪倒在永老面前叩拜。
“仙人啊,是仙人啊!”
“大仙,快救救我们吧!”
“求你施法救救我家孩子!”
一些妇人虔诚地哀求永老,哭得泣不成声。
永老一番询问下,叶万才知晓村内发生何事。此村名为瓦下村,三年遭受大旱,河水枯竭,庄稼死去。村内男子早年更是逃亡外地,留下的皆为寡妇孩童,离开此处都不知如何生存之人。他们粮食殆尽后,以草木为食,到如今,即便树皮,都被啃食干净。若再待几日,怕是要逼得食人生肉。
永老略作高深,怀中掏出几枚黑白棋子,而后在众人期待下抛掷在地上。永老细细观察,掐指演算,对众人说道:
“恩,尔等命不该绝,大水将至。”
村内的人连连叩首嘶哑喊道:
“求大仙明示!”
永老指着身旁枯井,说道:“尔等只要齐心,将此井再下挖数丈,便会涌入东泉水。慢则三日,快则一日。”
听完,所有人眼中泛出光芒,寻得希望,皆是找起工具,聚向枯井。
叶万一直沉默不语,直到他们被安排至一间破旧草屋内,才开口问道:
“老头,井下面真能挖出水来?”
永老却是嘘道:“那我可不知。”
叶万听此,有些恼怒。“那你为何骗他们?”
永老却是摊手道:
“谁叫你不知情况,便去施舍?你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
“那也不至于骗他们去挖井吧?他们大多妇孺,身体已接近极限,根本做不了这苦活。”
“哼!”永宁面露不悦道:
“这便是弱势者自找的理由吗?连活着都做不到,不欲争取罢了。叶万,若你再是这般想法,便与他们无异!”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哀莫大于心死啊。”
叶万沉默,永老所说他无力反驳。一丝丝道义,似乎在他心底悄然萌芽。回想起当年叶家村北山私塾,红袍人于他所说:
“小子,人各有命,自己的命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如今出现,便逃过了这一死结。我没道理去救他们,等哪天你能到达了我的位置,也便知晓。”
此时,恍然。原来,道非善意,道也不止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