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记着今日的话便好，朕走了。”从始至终，他从未看过在角落里的慕凌睿一眼，便拂袖离去。
“娘娘，何苦呢？不向陛下服软，又当如何，您可以回东燕啊，何必在这委屈自己？”清云不知何时已回到了殿中，待慕钰尘离开之后，方才走到楚清颜面前。
“清云，你记得当初本宫的母后教本宫佛经时说的人生八苦？”
“自是知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初时觉得这八苦除了生老病死，其余皆是荒谬。如今方知，这八苦啊，最难得当是后四苦。本宫放不下啊，这十年的日子，哪能说放就放呢？”楚清颜轻拍着小团子的背，低眸看着他的睡颜。
“......”清云不说话，她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知晓此时自己不该插嘴。
“对了，清水怎样了？”看着小团子睡熟了，楚清颜帮他掖了掖被角，才抬眸看着清云。
“已经找了医女了，说是皮外伤，不碍事儿，养一段日子，就可下床了。”
“这次倒是苦了她了，这丫头向来怕疼，回头不知该怎么叫嚷。”楚清颜放下了心，也调整好了心思调侃了起来。
“娘娘，清水说她发现了一些东西，要与您说，似乎是关于昭贵妃和陛下的。您可要见见？”清云没有接话。
“可是虞昭果然有古怪？那自是要见的，你去让人把清水连人带榻一道抬过来，免得伤口撕裂了。”楚清颜闻言立刻直起了身子，眸光不复从前的暗淡，一瞬间亮了起来。
“是。”清云领命退下，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领着人把清水抬了进来。
“清水，可是有了发现？”不待清水的软塌落地，楚清颜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清水也难得的不在扯皮，反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楚清颜，待其余人等退下后，方才郑重开口。
“娘娘，陛下可能是中了情蛊！”
“什么！”楚清颜立刻起了身。
且不说南疆早已灭国，南疆蛊术本就是邪术，当年她率军攻破南疆王城时，亲自烧了南王族的蛊池，情蛊向来是南疆王室培育的蛊毒，和自己当初在战场上中的金丝蛊同为王蛊，需要以王族嫡系血脉的精血养育，而南王族早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全族覆灭，如今情蛊怎么会再次现世？
“千真万确！虞昭昨日扔了一个木盒，奴婢捡起后觉着里头的味道熟悉，便特意去找了源太医询问，源太医辨认了许久，才确定这是情蛊遗留下的气味。而且虞昭昨日拿了一封书信想要扔进火炉里烧了，奴婢特意让守在翊坤宫外的暗卫发出动静，趁着虞昭出殿查探的机会，把书信看完了。上头写的正是要虞昭寻找机会，给陛下下情蛊！”清水的眸色难得凝重。
情蛊不仅可以让被下蛊的人爱上下蛊之人，还会让两个人的命连在一起，倘若下蛊之人死了，另一个人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这虞昭，是万万动不得的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南王族竟然还有余孽留存于世，好好苟活着不乐意，偏偏要向本宫身边的人下手，本宫当真是，许久没有感受过被挑衅的滋味了，不好生会会他，还以为本宫怕了他不成？”楚清颜不怒反笑，乌发红唇，肤白如雪，妖冶的红唇勾出一抹弧度，杏眼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细线。
“情蛊是吗？带本宫逮到他，不给他尝尝当初本宫审犯人发明的几大刑罚，倒是对不起他了，毕竟要礼尚往来嘛。清云，吩咐下去，暗卫营所有暗旗类以及以上的暗卫全部出动，给本宫好好搜搜这大炎王城里的蛀虫。”
杏眸微眯，冷光乍现，当年叱咤风云的东燕大长公主东凤将军那逼人的戾气，在这一刻再一次回到了这个素日里和善的女子身上。她就像是一个盯着猎物的猎人，隐藏在暗处，看着不远处的猎物，浑然不觉的活蹦乱跳，等到了时机，再一击毙命。
“娘娘，您冷静些，您不觉得不对劲吗？”清云见楚清颜面上不显，实际上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赶紧出言提醒。
“什么不对劲？暗晖宗里有人和南王族有关系，南王族借着虞昭的手给陛下下蛊，而虞昭速来怯懦不可能会出手帮忙，那就只有找个理由。暗晖宗被灭门，就是最好的理由！借着虞昭对暗晖宗灭门的怒火，借机把暗晖宗灭门的罪名推到本宫头上，如此一来虞昭自然而然就会出手给陛下下情蛊，最后南王族借着暗晖宗幸存者的身份，安排虞昭对付本宫。这还有什么不对劲？！”楚清颜虽然气急，但仍旧惦念着身边的小团子，压低的嗓音里止不住的怒火向外喷涌。
“太容易了，娘娘，太容易了。”
楚清颜一愣，眸光逐渐清明，向来睿智的她，清醒下来的那一刻，她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对啊，太容易了，虞昭离开房间留下那封信，似乎是刻意让清水看到那封信似的。木盒，信，这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倘若泄露出去，她就必死无疑，怎么会这般草率就处理了这些证物。就像安排好的一样，想要让本宫发现情蛊的事。”
“是与不是，看看陛下是否中蛊，便可得知真相，南疆的蛊术本宫也知晓许多，验证一番，不成问题。明日你们把陛下叫来，便说本宫有事与他说，有关虞昭的事！”楚清严挥了挥手，把两个人打发下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了，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破绽。但也正是因此，才更加可疑，这世间，除了谎言，任何事都会有一丝丝破绽。
把人打发走后，楚清颜背对着小团子躺下，静静地梳理着事情的脉络，不知不觉间，已经天黑。突然，背后一暖，楚清颜伸手一摸，手指触及之处一片柔软。她轻转过身，正对上自家儿子圆溜溜的桃花眼，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似乎感觉到了娘亲的纠结，张开了短短的胳膊抱住了她。
“咯咯咯......”小家伙咧开没有牙床的嘴，傻乎乎的笑着。楚清颜看着看着，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笑弯了一双眼，伸手点了点小团子白玉般的脸。
“一天到晚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在傻乐些什么。”
“哇哇！”小团子再次像听懂了人话一般，朝着自家娘亲挥了挥肉乎乎的小拳头。
“哟呵，小胳膊小腿的，还想跟你亲娘打，回头把你屁股都给打开花。”话音刚落，楚清颜一阵恍惚。
“哟呵，就你这小身板，小胳膊小腿的还想跟你皇兄打，回头把你屁股都给打开花，你还是再练几年再来跟我打吧。”戏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眼前闪过一幅熟悉的情景，青松一般挺拔的少年郎一个手指顶着对面瘦弱小姑娘的额头，小姑娘扬着小小的拳头不要命的往前打，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你等着，等我长大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打一顿！到时候你别跟本公主哭鼻子！”见自己实在打不过，小姑娘偃旗息鼓，站直身子，弹了弹衣袖，回复了一贯的仪态，端着公主的架子对少年郎叫嚣道。
方才龇牙咧嘴的小姑娘仿佛不存在一般，仪态万千的嫡长公主楚清颜云淡风轻的转身，随后拎着裙子就撒开腿脚的往前冲，自家二皇兄真的会打人，万一叫嚣一个不好，把人惹毛了，挨揍的还是自己，还是赶紧跑为妙。
殊不知身后的少年郎看着跑远的小身影，俊朗的脸上扬起了一抹无奈的笑。
“没贼胆，还有贼心，也不知道像谁。”
楚清颜的恍神到此结束，她低头看着小团子软软糯糯的小肉拳，笑了
“倒是像你阿娘，跟你阿娘一般没有自知之明，小胳膊小腿的还想打人。”
“睿儿，阿娘想家了，阿娘都三年没见着阿娘的皇兄了，他如今都二十有三了罢，不知有没有遇见心仪的女子呢，那般俊朗的二郎偏偏不愿娶亲，你外祖母都要愁白了头发。”
“......”
“睿儿，过些日子，阿娘带你去东燕看看，让你见见你外祖父母和舅舅，他们都是极好的人呢，是阿娘最重要的人！”楚清颜想到了些什么，兴冲冲地跟小团子说道，反正她都找好了理由，慕钰尘中了情蛊，她留在宫里，反倒难受，不如留几个人在宫里主持大局，自己带着孩子回家，过些日子再回去。
然而小团子什么都没听懂，还是傻乎乎的笑着。
凤鸾殿内一片静谧温馨，而此时的金銮殿内却是气氛紧张。
“萧丞相失踪？锦衣卫都是废物不成？死了一个刑部尚书，现在再弄丢一个萧丞相，朕养着他们，是吃干饭的？”慕钰尘冷冷的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八百里加急的奏折，眼神一一扫过面前低着头的一众官员。
何营（锦衣卫指挥使）也被急召回京，留下了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慕一主持大局，此时，他正一脸愧疚的跪在殿中央。
见没有人回答，慕钰尘将手上的奏折轻轻扔在桌案上，缓缓走到了何营面前，弯下身子，看着何营头顶的官帽，
“何爱卿，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