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宁静透明,间或洁白美玉点缀其中,高大的杨树叶绿色喜人,随风低声细语。
静心言使劲儿张开手臂,想要触碰那片动人的蓝,玉环上前拉拉她的衣角:“小姐,注意形象。”
前面不远处两棵参天大树对着她们招手,像两个训练有素的门童。临近晚餐时间,村庄家家户户飘起炊烟,偶尔几声犬吠和小孩子的笑声,好一派祥和景象。
村庄北面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触手微凉。静心言玩了会水,忽然听见细微的哭泣声。
她循声找了过去。
只见一年轻妇人半坐在河边,面前水盆里堆满待洗的衣物,年轻妇人发髻有些凌乱,身上衣裙补丁挨着补丁,显示家境艰难。
“你为什么哭?”
年轻妇人只顾低头抽泣,咋闻人声身子猛的一震,抬头见面前站着一个漂亮小姑娘,心下稍定,只缓缓摇了摇头,似有千言万语郁结于胸,颗颗泪珠无声滑落。
静心言看得心中难受,眼圈也跟着泛红,她走近几步,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年轻妇人。
“你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完了,小姐女侠病又犯了。
紧跟身后的西施和玉环无奈的对视一眼。
年轻妇人感激的一笑,依旧不吭声。
静心言低头看盆里的衣物,大都是灰褐颜色,再看看年轻妇人身上大大小小的补丁。
“你被婆母欺负?”
忍不住张大的嘴巴让年轻妇人看起来有些呆傻,眼睛里写满难以置信。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端起未洗完的衣物朝静心言微一伏身,然后转身就跑,慌乱之下发钗掉了也不曾发现。
年轻妇人的沉默和下意识的行礼更激起静心言的好奇心,她招手示意西施她们跟上,自己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此刻估计都在吃饭,街上并没有人,因此年轻妇人的身影很显眼。
静心言跟着她三拐两拐来到一处院外。
年轻妇人在门口站住,轻拍胸口吐出长长一口气,让狂跳的心稍稍慢下来一点儿,再抚平有些褶皱的衣裙,最后理理凌乱的头发。
感觉手中空空,她定了定,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摇头苦笑,然后推开门走进院子。
静心言蹑手蹑脚跟过去,刚到门口,就听“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在门上。
“娘——”年轻妇人的声音抖得厉害。
咚!
好像木盆掉在了地上。
随后,一连串叫骂声撞击耳膜,直直刺进大脑。
“洗个衣服用一辈子啊!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想饿死老太婆我呀!你说你干什么行?啊?自从你进了我周家的门,不是生病就是有事,你可为我周家做过一件有用的事?进门三年才生下个丫头片子,你是想让我老周家绝后啊!
我儿疼你,每每护着你,你倒是知恩图报啊!你看看,那窗户纸破了多少个洞你也不知道补一补,你男人鞋子都穿烂了也不见你给做一双,倒是把自己打扮的花哨。咦,你头上的簪子呢?
怪不得去了这么长时间,你说,你是不是去会野男人了?”
静心言实在听不下去,使劲儿剜剜耳朵,晃晃脑袋。
我的妈呀,这老太太没吃饭都这么大嗓门,这要是吃饱了还不得把天吼个洞出来。
院子里,年轻妇人红着眼眶,眼泪只在眼圈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掉出来。她一件一件拾起衣服,拍去脏土,再一件一件放回木盆,从头至尾未吭一声。
“你哑巴了还是耳朵聋了?越来越不把我老太婆放在眼里了,你想翻天不成?”
啪啪啪——
老妇人叫骂的声音被敲门声打断,年轻妇人用袖子擦擦眼睛,过去开门。
“哟,好巧!”静心言眼睛弯的像月牙。
错愕的瞪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年轻妇人心里打鼓:她追到家里来干嘛,她们只是在河边偶遇而已呀。
见年轻妇人堵在门口不说话,老妇人眼睛猛然一亮。“门外是谁呀?怎么不让人进来?”莫不是奸夫找上门来了?
静心言从年轻妇人身边勉强挤进门,自动忽略妇人面上的尴尬。
然而这神色看在老妇人眼里便成了慌张,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这么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让儿媳妇慌张,她年纪轻轻的,即便有奸夫也不该养出这么大个孩子吧!
想到此,她眯缝眼仔细看小姑娘的容貌——很漂亮,但跟她儿媳妇一点儿都不像。
“婆婆好。”静心言笑眯眯的给老妇人行礼。
走近了,老妇人才发现小姑娘的衣着虽不华贵却也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加上身后两个丫鬟亦是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是以老妇人不敢怠慢,收敛心神恭敬回礼,方才的荒唐念头也不敢再想。
“姑娘请屋里坐,荷花快去倒茶。”
老妇人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吩咐年轻妇人倒茶,心里盘算着这么一个贵人到她家究竟有何事,难不成祖坟烧高香,他儿子终于要出头了?
“姑娘这是从哪来呀?看姑娘不像普通人,可是和我儿秋生认识?”
立在静心言身后的玉环直想翻白眼儿,这老太太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碰上个富贵的就想攀亲!“我儿秋生”,秋生是谁?她家小姐才不会认识什么秋生!这样一个刻薄娘生出来的孩子品性也好不到哪儿去!
“啊,秋生啊——”静心言故意拉长声音,眼角余光瞄准荷花,“不认识。”
老妇人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不给面子,愣怔着不知该怎么接。荷花见婆母尴尬连忙上前解围。
“姑娘请喝茶,穷乡僻壤没什么好茶,还望姑娘多担待。”
哟!静心言眼眸闪光:这荷花敢情还有点儿墨水。
从在河边见到荷花,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乡下女子从出生就不受重视,被当做给别人家养的赔钱货,若长大嫁个有钱人还能给娘家赚点聘礼,否则一辈子都得小心谨慎低声下气做人。荷花若读过书,那么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静心言更加有兴致,她想了想,正色对老妇人说道:“婆婆,我虽不认识秋生,可我认识荷花姑娘,而且跟她——娘家有点交情。我记得小时候见她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下老妇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不明摆着给她儿媳妇打抱不平吗?“诶呦,这,这,我家是穷了些,可却从没让荷花饿过肚子,我对荷花那也是跟对亲闺女一样,是吧,荷花。”
见婆婆给自己使眼色,荷花只得点头,不过她翻遍记忆也没想起来眼前这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荷花是自愿下嫁到我家,为此还跟娘家断绝了关系,姑娘恐是许久未曾跟荷花娘家联系了,不知道此事吧?”
老妇人人老成精,瞅见荷花神色迟疑,便试探着问。
荷花闻言眼圈立刻泛了红,几年前自己赌气跑出来,本以为可以跟秋生幸福美满,谁料到婆婆听说她跟家里闹翻,一分钱嫁妆都没有,一改之前和蔼可亲的态度,冷言冷语不说,还总鸡蛋里挑骨头,天天难为她。
断绝关系?
静心言心中讶异,面上神情不变:“娘家终归是娘家,再大的仇恨也抵不过血浓于水,您说是吧。”
老妇人脸色白了白,转头看荷花,想问又觉得不妥,场面再度静了下来。
院门哐当被推开,一年轻男子直直冲进来,一边走一边急切的说:“荷花,快去做饭,我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