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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幽默人生

一个诙谐的人往往同时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朋友们都喜欢与苏东坡交往,因为与他在一起,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苏东坡的朋友中有很多和尚、道士、歌妓。特别是与佛有缘、与僧有缘。比如,他36岁去杭州做通判。那年,杭州有360个寺庙,他几乎都走遍了。他的和尚朋友有很多,如参寥、惠明、海月、维琳,关系最随便的是佛印和尚。

与佛印之交

佛印的出家还有一段佳话。佛印原本姓林,字觉老,是饶州(治今江西鄱阳)人。母亲是一个歌妓,长得很漂亮,她嫁了三次,每嫁一次生一个儿子,共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很聪明。其中一个是李定,就是王安石手下的改革大将。因为母亲死了不守孝,被苏东坡弹劾。其实是李定父亲叫他不要守孝的,因为他娘早改嫁了。还有一个就是佛印和尚。所以佛印与李定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呢!

佛印在出家前就是苏东坡的好朋友,他一直认为佛印有佛性,应该出家,佛印说谈谈佛法可以,出家才不干呢。苏东坡想了个办法,他对佛印讲神宗皇帝长得怎么怎么英俊潇洒、气质高贵,非同一般人。说得佛印很想去看看,苏东坡说好啊,找个机会,我推荐你去见见皇帝。皇帝喜欢谈佛,苏东坡说,我有个朋友对佛法很精通,可请他来谈谈。皇帝同意了。佛印见皇帝,就偷眼看,确实长得风神俊美,气质高贵。皇帝也注意到佛印了。这位青年人便滔滔不绝地把佛学理论说得天花乱坠。皇帝听得入了神,给他的印象就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一尊佛。就顺便说了句,这样吧,我赐你一张度牒,给你一个法名,就叫佛印。度牒就是和尚的执照。

其实这个风流才子,不过是赶时髦,谈谈佛罢了,没想到皇帝赐名,这下事情闹大了,弄假成真,骑虎难下,不得不跪下来谢恩。从此,剃发为僧,做了和尚。所以心里一直怨恨苏东坡。

不过,这只是个传说。据记载,佛印的名字确定是神宗起的,但他原先就是个和尚,法名了元,是个风流和尚。

苏东坡为此总是要笑话他,于是两人常常斗机锋。斗机锋就是两人用佛或禅的思想语言斗嘴,以显示各人的道行之高。《五灯会元》记录了苏东坡与人斗机锋的故事。一次,他见到一个玉泉禅师,禅师问他“尊官高姓”。苏东坡说:“我姓称,即称一称天下长老的称。”玉泉禅师知道他又在和自己斗机锋了,立即大吼一声,问道你称称看,我这一声吼有多重?苏无言以对。

有一次,苏东坡去看佛印,佛印赌气地说,这里可没有你的座位啊!苏东坡说,那我就拿你的四大当座位。所谓四大,就是风、火、土、金。古人认为世界由这四大组成,你的四大,就是你的身体,因为身体就是由四大组成。意思是我要坐在你的身上。佛印说,我下面说的话,你如果回答得出,你就坐,如果回答不出,那就把你那条皇帝赐的玉带给我。苏东坡说,好啊!佛印说:“四大本空,五蕴非有,你到哪里去坐?”

这一下子把苏东坡给问倒了。苏东坡只好解下玉带。据说这玉带现在还在镇江金山寺,是他们的镇寺之宝。

还有一次,佛印讥笑苏东坡,说他学了这么久的佛,还是猴子屁股坐不定,缺少定力,一天到晚东跑西跑。苏东坡有信佛的家族史,他父母都信佛,他从小就礼佛,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点不高兴,一气之下,与佛印打赌,说自己一定能坐百日,练出定力。他在江边小屋里一坐就是三个多月,自诩定力之深。于是写一首诗给江对岸的佛印,说:“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八风指的是“称、讥、毁、誉、利、哀、苦、乐”,即肯定、讥讽、诬蔑、荣誉、有利、悲哀、受苦、欢乐。意思是你看快一百天了,我的定力怎么样?佛印收到这封信,就在信上批了两个字,叫送信的人退回去。苏东坡接到回信,打开一看,见是“放屁”两字,气得要命。马上叫了船过江,去评理。佛印见他怒气冲冲,便笑着相迎。东坡说,我们是至交好友,你即使不认同我的修行,也不该骂人。佛印说,我骂你什么?东坡把原件给他看,佛印一看哈哈大笑,说,你不是说“八风吹不动”吗?怎么连这么点微风就把你吹过江来了呢?于是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了两行字“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你看坐了三个月,一动不动,可是我一个“屁”字,你就坐不住了,你看你的定力怎么样?

苏东坡自觉定力不够,缺乏涵养,心中暗暗惭愧,不过总想找机会报复佛印。

佛印原是个风流才子,做了和尚,照样要偷偷吃荤腥。有一次,苏东坡去看他,刚进大门,就闻到一股鱼香。佛印听说苏东坡来了,赶忙想把鱼藏起来,藏之不及,拿起和尚敲的磬,在碗上一盖。刚盖好,苏东坡就踏了进来,苏东坡早就闻到了鱼腥味,坐定后灵机一动,便问佛印说,别人问我一联,我一时想不起下联了,请你帮我回忆回忆。佛印说我有事,你快说,说了就走。苏东坡说了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佛印一听这个东坡怎么老糊涂了,这么通俗的对联都记不得了,为了早点打发他快走,就应声答道:“积善人家庆有余。”话音未落,苏东坡指着桌上的“磬”说,不错,“庆有余”,磬下一定有鱼。说着掀开磬,果然下面有条鱼,佛印无话可说,苏东坡大吃一顿,飘然而去。

有一次东坡与佛印一起坐禅,坐了一个时辰,东坡觉得身心通畅,内外舒泰,忍不住问佛印,你看我坐禅样子如何?佛印说: 像一尊佛。东坡高兴得很。佛印问,你看我坐姿如何?“像一堆粪。”佛印听了一笑置之。回到家,苏东坡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妻子说,你又输给佛印了。禅讲心性,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粪,才视佛为粪呢!苏东坡听了羞愧不已。

又有一次,苏东坡问佛印,观音菩萨手里拿着佛珠干什么?答,他在求菩萨保佑。问,求哪一位菩萨保佑?答,求观世音菩萨保佑。问,他自己是观世音菩萨,怎么要求观世音菩萨保佑?

你知道佛印怎么回答?

“求人不如求己。”

交友趣闻

(一) “大毳宴”

苏东坡与朋友交往,特别爱开玩笑,以增加生活的乐趣。

有一次苏东坡对朋友刘贡父吹嘘,自己与弟弟子由过去怎么怎么苦读,说常常吃“三白饭”,但感到其味无穷。刘贡父问,世间只有“八珍八宝”,没听说有“三白”。苏东坡说,那“三白”就是一碗白饭,一根白萝卜,一撮白盐。刘贡父听了记在心里。过了一段时间,刘贡父写来一封信,说邀请苏东坡吃“大皛宴”。苏东坡想我阅历不浅,但还没听说“大皛宴”。也许贡父读书多,必有出处。苏东坡兴冲冲地赴宴去了,到开饭时见桌上只有一撮盐,一根萝卜,一碗饭。这才悟到这个家伙在戏弄自己,苏东坡二话没说,低头就吃,故意吃得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津津有味。过了几天,他也写了一张请柬,说要请刘先生赴“大毳宴”。贡父虽然猜到他也在开玩笑,但不解这“大毳宴”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看看苏东坡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所以还是骑了马,前去赴宴了。到了苏东坡那里,苏东坡就与之闲聊。过了午饭时间,见苏东坡还是不开宴,肚子里早已咕咕地叫了,又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老苏,你不是请我来吃“大毳宴”吗?怎么已经是下午了还不开饭?苏东坡说,等等,等等。又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大毳宴”端上来。贡父实在饥不可忍,再问苏东坡到底什么时候开宴,说你可不能失信啊!苏东坡这才说:“我没失信啊!这‘大毳宴’不是用过了吗?”贡父生气了,说你怎么大白天说谎话,我饿到现在,怎么说吃过了呢。苏东坡慢条斯理地说,这“大毳宴”就是饭也毛,萝卜也毛,盐也毛(当地人说“没有”叫“毛”)。刘贡父也不禁捧腹大笑,说,我知道你会报复,没料到你这么个报复法。东坡一面笑一面叫人准备酒菜,一直吃到晚上才散去。

(二) 沾泥絮

参寥是一个很正经的和尚,又是一个诗僧,诗写得好,和苏东坡关系很好。苏东坡在黄州时,参寥不远千里去探视,一住就是一年多,与他一起种地。后来东坡到惠州,参寥又派小和尚前去送信送诗,使东坡十分感动。但苏东坡总要和他开玩笑。有一次,来了一个叫马盼盼的歌妓,会写诗,又长得极美。苏东坡故意叫她去引诱参寥和尚,马盼盼写了一首诗给参寥,表示自己对参寥的爱慕之情,参寥不为所动,立即写了一首诗还她: 寄语东山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随春风上下狂。意思是你还是去挑逗别人吧。我的心就像落在泥地里的柳絮和花瓣,再也不会随着那轻飘的春风那样上下摆动了。苏东坡听罢,佩服他的才思敏捷,更佩服他的为人了。

(三) 上茶与死秃

不过有时幽默也表现为善良的讽刺和批评。苏东坡有一次穿着平民衣服去莫干山考察,到一小寺庙小坐。寺中主持和尚见来了个陌生人,就淡淡地说,“坐,茶”。两人落座交谈,主持和尚发现此人满口珠玑,心想不是一般人,就请客人进厢房叙谈。入座后,客气地说,“请坐,上茶”。再一打听,原来是苏东坡,这下忙着打拱作揖,“请上坐,上香茶”。临走时,他请苏东坡题一对联,苏东坡欣然答应,早已想好了,一挥而就: 坐、请坐、请上坐,茶、敬茶、敬香茶。弄得主持哭笑不得。

苏氏幽默甚至有点像恶作剧。东坡在杭州,一日无事,游山,只见一个小和尚跪在庙前泪汪汪。问他,小和尚哭诉因打碎灯盏,罚跪三日。苏去见方丈,方丈见是苏大人来访,喜出望外,寒暄后,乞墨宝。苏说,写字可以,让跪着的小和尚给我展纸磨墨。老方丈连声应诺。苏奋笔疾书: “一夕化身人归去,八千凡夫一点无。”老和尚很高兴,想苏东坡在夸我没有一点凡心,总有一天能化成佛,到西天而去。老和尚把对联挂在厅上,向人炫耀。过些日子,佛印来了,看了哈哈大笑,问为什么笑?佛印要纸写了两个字,即拂袖而去。你说他写了两个什么字?

“死秃。”

(四) 河东狮子吼的故事

取绰号其实是一种智慧的表现。苏东坡特别喜欢给人取绰号。苏东坡有个好朋友叫陈慥,字季常。年轻时陈慥是个很浪漫的风流才子,曾经让歌妓女扮男装,骑着马招摇过市,引得小镇上的人围观。后来信了佛,性格完全变了。苏东坡在黄州时,过去的朋友因为怕牵连,有的疏远了,而陈慥却与苏东坡更加亲近了。他们经常在一起谈学问。陈慥的妻子柳氏,生性好妒,脾气又坏,陈慥很怕她,每当宴会,若是有歌妓在场,柳氏就醋劲大发。有一次他和苏东坡一面喝酒一面谈论佛学一面看歌妓唱歌跳舞,正在兴头上,突然柳氏就在屋内拿起木棍猛烈地敲墙,并且大叫大吼。陈慥便匆匆结束宴会,乖乖地进屋去了。为此苏东坡写了一首诗讥讽他: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

本来“狮子吼”一词,佛家用来比喻威严。据说佛祖诞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陈慥的妻子姓柳,杜甫有句诗:“河东女儿身姓柳。”所以,苏东坡以“河东”二字暗指陈慥的妻子。这真是一箭双雕。陈慥字季常,从此以后,“季常癖”、“河东狮”,分别成了怕老婆者和妒妇的代名词,流传千古。

(五) 歌妓李琪

宋朝社会官员的俸禄很高,知识分子的待遇也高,赵匡胤在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时,就对这些官员、军人说,你们把军权都交出来,自己好好去买田买地买房,多养些妻妾歌妓,享受人生。所以当官的、有钱人家家有家妓,成了风俗,成了习惯,就见怪不怪了。苏东坡相对讲在当时官场上算是比较清高,但也难以免俗,常常给歌妓写诗。他快要离开黄州时,朋友们设宴给他饯行。宴会上,有一个叫李琪的歌妓,一直想叫苏东坡题字,但因为怕羞,别人都已叫苏东坡题了,自己还没有。她想再不让苏先生题,就要错过机会了。于是鼓足勇气,走到苏东坡面前提出请求。苏东坡一看原来是个很腼腆的姑娘,于是拿起笔在她的白丝巾上写了两行:“东坡五年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写好后,就放下笔,与家人笑谈去了。围上来的人一看,这诗写得实在太平常,而且还只写了一半。到酒席将散,苏东坡正要跨出大门时,李琪急了,走上去说先生你还没写完呢。苏东坡笑着说:“哎呀,我险些忘了。”接着拿起笔写道: “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所有在场的人都拍手叫绝。杜工部就是杜甫,杜甫在四川住了好多年,咏了很多花,就是不咏海棠,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写海棠,他说海棠花太美了,我写不好(一说是因为杜甫的母亲叫海棠)。苏东坡这首诗巧妙地借用了这个典故说: 我在黄州五年,为什么没给你写诗呢?因为你太美了。

这下李琪出名了,名字传了九百年,到今天我们都还知道。

(六) 龙口汤泉

有一次苏东坡到庐山去玩,庐山脚下有一个温泉,当时叫石龙首汤泉。唐代庐山寺庙有个和尚,叫可遵,是禅宗六祖慧能的传人,他写了一首诗,题在汤泉壁上。苏东坡看了,觉得有一首诗不错: 禅庭谁作石龙头?龙口汤泉沸不休。直待众生尘垢尽,我方清冷混常流。意思是这寺庙里的石龙头是谁建的?这龙口的温泉一直不停地沸腾,一直要等到大家把身体都洗干净了,我才和污水一起流走。

这是借泉流写出一种献身精神。我苦苦修持佛理,就是为了帮助世人解除心头的困惑、痛苦,净化人的心境。倘若众人尽洗身上的尘垢,汤泉混入常流也无憾;倘若众人尽破心头烦恼,我不被视为得道高人又有何妨。地藏王菩萨曾发大愿心: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首诗有点这个意思。所以,苏东坡见了,觉得这诗不错,想赞扬一句,并开个玩笑,他在边上题了一首诗: 石龙有口口无根,自在流泉谁吐吞?若信众生本无垢,此泉何处觅寒温。这是说你的诗不错,但这石龙头有口没根,没身体,温泉是自己在流的。如果大家不来洗或者说大家本来很干净,那要你温泉有什么用?慧能名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是四大皆空,本来就没有,那怎么会有灰尘?

苏东坡是借这首诗在开慧能的玩笑,指出佛经里也有自相矛盾的东西。

交友之道

2002年上海高考语文古文部分就考了苏辙写的《巢谷传》,巢谷是苏氏兄弟的好朋友。苏氏兄弟被贬到岭南和海南,巢谷从千里之外的四川赶来探望,当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走了大半年,先来到了岭南,见到了苏辙,他还要跨海去见苏轼,苏辙劝他别去了,他还是要去,苏辙从仅有的一点钱中分出一部分给他,结果在路上被偷了,后来小偷在新州被抓了,要巢谷去新州领钱。巢谷得了病,死在半路上了。那次高考的最后一道题问: 这件事反映出什么精神?

标准答案是: 古道热肠。

像这样的朋友苏东坡还有好多。就是靠了这么多的朋友,苏东坡才能快快活活地走完六十五年的人生道路。

交朋友对一个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不可设想,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如何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朋友多不多、朋友之间的关系真不真,就能看出这个人的素质!

翻开苏东坡的文集,他给朋友写的信写的诗占了一大半。在不断的交往中才能加深理解、增进感情。

苏东坡对朋友之间的幽默、开玩笑不是一个形式,是一种真情的反映,一种随和的反映。

苏东坡的交友之道,有很多很多值得我们咀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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