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牧荒原,一夜风雨,塞外马蹄踏星辰,落沙纷纷,一骑青衣寄风尘,一骑红衣又一程。
青衣和西樽步踏马而奔,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终于在九天之后,到达了北牧。北牧界碑处,三人立在风中,衣衫整齐,一样的暗紫色长衫,腰间的紫色玉牌,没有任何字样,却是有一个燕形图案,刻与牌上,尤其是那双眼睛,刻画的锐利无比,青衣拉紧马绳,坐在马背之上,眼神没有一丝晃动,依旧的冷漠而冰凉,西樽步跟在她后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脸上依旧玩世不恭的样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酒瓶,仰头,慢慢的品着。
几人对视,谁都没有说话,那三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眼神上下打量,青衣沉稳冷静,仿若没有看见一般,荒凉的草原深处,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一阵一阵,发出低沉的呜咽声,杂草极速的摆动,哗哗作响,寒风透过脖子钻进身体,西樽步眼神一亮,一股淡淡的灵力包围了青衣,替她挡住寒风,而自己却在冷风中,红衣肆意飞扬,许久,三人中一人向前一步,声音冰冷却清晰。
“燕阁副阁主,林炎,见过青衣门主,西樽少主,一路辛苦。”
“带路吧。”青衣轻声开口,声音极淡,却透着一股凉意。
三人闪身,林炎手放至嘴边一声口哨,三匹黑色骏马立刻跑来,调转马头,五人向草原更深处行去。
林炎一马当先,心中却在暗自计较,这青衣门主果然不同于他人,沉稳,冷静,周身气息神秘莫测,而她身后的西樽步,看似满脸笑意,可是他明白,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危险人物,笑里藏刀,只是刚才的那股真气,泛着淡淡红光,便是他没见过的,本想阁主让这两人单独来这里助他解决草原之乱,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本想试探一番,看看这二人究竟有何本事,没想到,他们却是似乎猜到一般,有如此心性,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二人确有能力。
青衣眼神坚定,面无表情,她心知燕阁不同于燕云阁,她也知晓,云景是信自己,才将燕阁之事告诉自己,曾经的慕燕一动天下惊的燕阁,比燕云阁不知神秘多少,今日前来,自然猜到他们会试探一番,这林副阁主,没有显出一丝内力,也没有所谓的客套,他必然知晓自己与燕云的关系,却依旧将她当常人看待,可见正直,刚才茫茫草原,以她和西樽步的眼力和内息,都没有察觉马匹在何处,可见,这燕阁,果然名不虚传。
几人骑马又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草原深处,居然还有一座座城镇,虽然不大,但是青衣一眼就看出,这四周的城镇布局建设,居然是一个八卦阵型,若一方有难,便有无数小路可以到达中心,迂回救援,她眼神一亮,一个阁楼吸引了她的注意。
西樽步轻声一笑“哼,这个慕云景,就爱在这小事上瞎显摆,故意博取好感。”
青衣眼神微暖,是啊,那不远处的阁楼,不正是和燕云阁一样么,那二楼栏杆处的盆景,也是自己最喜爱的青竹。
下了马,几人在街中步行前往,青衣不动声色的看着四周,每个小摊,每个店铺,乃至路上的行人,虽然隐藏的极为深,可是从他们的脚步和眼神,青衣都能看出,他们并非普通的百姓,尽管他们身穿牧民服饰,看起来并无异样。
西樽步却在心中暗叹,眼光幽深的看着走在前面的青衣,心中苦笑。
青青,你找了一个这世间如此优秀的男子,这荒芜草原,曾经也是猛兽遍野,枯草丛生,这北牧本是游牧之族,居无定所,他是用了多久的时间,多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将这里变成了如今的景象,这一条街上的几百人,这里的每个镇上的每条街上,不知有几个几百人听命与他,如此势力,是莫子倾和北堂千雪从来不知的,他将自己的根基告诉你,该是何等的信任,如今,我总算了解,这无双公子说的不仅是性情,还有他隐藏的绝世无双的筹谋和能力。
“青衣门主,待用过午膳后,我再带你去见这里的几位镇长和北牧首领。”
“好,多谢。”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青衣点头,待三人离去,她眼神一闪,看向西樽步,西樽步大步走到桌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悠哉悠哉得喝起来。
青衣眉头一皱,一阵凉风而过,脚下生风,向西樽步踢去,西樽步手中茶杯一扬,茶水就向青衣泼去,自己的身子也如风般快速转移,青衣长袖一挥,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眼神一冷,刚要上前。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也太急了,我这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你可别看着我老实就欺负我啊。”
“你一路上眼睛转来转去,不打算将看到的告诉我,还故意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看你就是皮痒了。”青衣冷哼一声。
“我不是想给你时间感叹一下嘛,这阁楼,慕云景可是下功夫了,你怎么着不得抱着这门框黯然神伤一会吧?”西樽步将身子靠在床边,凉凉的说道。
青衣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静了下来,没有说话,转过身,走到门口,看着门上的牌匾,青云阁。心中顿时就柔软了下来,眼神深情而温暖,眼前浮现出那夜两人在云阁小湖边的情景。
云景拉着她的手,眼睛看着远处,声音沙哑,“你决定了?”
“燕云,你了解我,我心意已决,我不是需要你护在怀中的金丝雀,我是青衣门主,我有能力,有我的原则,我要帮你,要助你一臂之力,我喜欢你,所以,这些事,我理所当然。”
“青衣,北牧远在千里,你就当真忍心?”
“此刻的万般不忍,可是换来日后的安定相守,这点苦,我忍得住。”
“你忍得住,可我又如何忍心,从前,我总以为,经历了江湖种种,我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这里,也有无辜之人的鲜血,我从未有过迟疑后悔,我以为我已经心如磐石,明知阿羽身体虚弱,却依旧让他为我奔波,可是如今,我却开始动摇,我宁愿自己如何辛苦劳累,也不愿你们再有一丝意外,尤其是荨华失踪以后,以我的势力和人脉,还有莫子倾的能力,居然没有追查到一丝痕迹,我当真有些害怕,仿佛这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让我渐渐走进深渊,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更不想你离开我。”
“我认识的燕云,有他的狠辣决绝,为了慕羽,你也曾大开杀戒,可是你也是慕国太子,身份最贵,却与侍卫随从同桌而席,内心善良,为了伤害别人而自责内疚,不管是哪一个你,在我眼里,都是绝对欣赏的你,你心怀大业,一心统一天下,如今你的身份是慕国太子,是世人尊称的无双公子,那么以前燕云会做的事,你不能做,我来替你做,我不在乎手上沾满多少人的血,因为我知道,你也不会在乎,你只需要做一个光明正大,万丈荣光的太子,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以你的智谋,兵法,赢取天下,这所有的黑暗,勾心斗角,我来替你挡,我来替你解决,燕云,记住,你是我永远的光,而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影子,而且,此去一别,我也可以寻找娘亲的下落,寻找荨华的下落,燕云,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知道你手握乾坤,我相信你,我也保证,我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
云景沉默不语,眼神深深看着眼前这个情深意重却又冷静如常的女子,任心思告知自己步步退让,终是敌不过现实森凉无奈。
有些事并非谁有意为之,然而却不知为何,像命运自有翻云覆雨的双手,将他们一步步,走向分离,却是为了深情,便要先离情。
青衣深深对着云景一笑,发丝在夜风中飞舞,像刹那间飞走的时光。
“燕云,时间久像这清风,转眼飞逝,你我相见之期,很快,很快。”
清风拂过,一去不回,青衣清瘦的背影,孤单而决然。
云景没有看到她转身的那一刻,那晶莹剔透的脸庞下,有她难舍的一滴眼泪。
而他,默然伫立,不敢回头,看着无边天际星辰忽明忽暗。
青衣忽然轻笑,看着青云阁的牌匾,燕云,你可知,为何我独独叫你燕云,你不知的是,那年春水映梨花,我满身伤痕,以为就要死在那荒凉无情的北疆之地,你命人救我,我看着坐在马车之上,车帘半卷,细手半撑,清明如月的眼神和脸庞,就刻在了我心里,我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除了西樽,你的出现,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一丝温暖,那时的你,是燕云阁主,虽然那次相遇,并非偶然,却也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