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景昂首站在台阶之上,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秀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花纹是暗云花纹,月白色腰带束腰,腰带之上,挂着一长一短的腰牌玉坠,长的代表他的太子身份,短的代表他自己,墨发被精致绝伦的素色羊脂玉簪束起,精致的面容上,眼眸发出琥珀色的墨色流光,没有了一丝丝温度,傲然,尊贵,孤冷。
抬头,不远处,便是那金碧辉煌的所在了,红瓦金墙,画栋雕梁,朱红色的大门,虽然经过了岁月漫漫的侵蚀,却依旧没有掩盖那昔日的荣光,左右蹲守的石狮,将目光穿过渺远,望向那百年前的莽莽苍穹,走进七间开的大殿,但见,飞檐翘角,金匾郎朗。
慕天成坐于龙椅之上,金色帝冠,威严森森,大殿两边,文臣武将一次排开,恭身向走进来的慕云景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慕云景单膝跪地,声音恭敬。
“云儿快起,赐座。”
“谢父皇。”
云景落座,燕弦恭敬的立于其身后,云景不漏声色的将殿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扬起一抹轻笑,这一笑,森然冰凉,轻蔑不屑。他静静的听着文臣武将慷慨激昂的对峙,但笑不语。
“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见解。”左丞相林峰忽然弯身,抬眼看向云景。
云景深深的看他一眼,“左相主战主和?”
“老臣一切听从陛下吩咐,久在内阁,对于这等军情大事,实在不懂。”
“左相身居高位,乃父皇臂膀,如此说,有些过谦了。”
慕云景心中冷笑,慕天成并非不知这些老臣久在内阁,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雄心与能力,可他们是元老之后,他们的父辈曾跟着□□皇打下江山,如今,养他们在内阁,看似没有参政,可是私下里,手中握有的,可不止这史书礼仪之事,如今,他以北堂千雪毁婚约,与莫朝有结盟共伐之心为由,要求增防设营,探这些人的心思,却不想,这么快,就让他们露出心思。
“臣以为,我们中原四国长久以来,和平共处,眼下突然开战,而且,臣觉得这理由也实在牵强,臣斗胆问一下太子殿下,为何这般急着与北堂开战。”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乃是吏部总掌,范佩。
“谁说我要与北堂发兵一战了?”云景站起身,眼神明亮。
看众人神色一松,他又冷笑道,“我要战的,不止北堂,而是莫朝,元朝,以致这天下各域,我都要拿下。”他说的平淡如水,却惊的众人一阵阵凉气涌上心头。
从始至终,慕天成都没有开口,他静静的看着云景,立于群臣之间,早已没有了往昔的温和,也没有了曾经他见过的年少落寞,如今的他,像极了昔日的容齐,那样自信,那样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息。
立刻就有人反驳了出来,老臣们有些不可思议的相互商量着,大殿之内,顿时像炸开了锅。
慕天成轻轻一咳,议论瞬间停止,“听云儿说完。”一句话,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各位久居宫内,而边关近年来又少有战事,我慕朝一派盛世,四国看似和平共处,可是,也因为如此,各位似乎忘了一件事,曾经四国定制的和平契约,今年,已经到期,或许你们认为这没什么,可是,本太子这段时日不在朝中,你们可知,我有多次,九死一生,是为何?”
云景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声音忽然严肃起来“我曾暗访今年的武林大会,元朝,莫朝皆有江湖势力在各个门派,我的人也曾在武林大会后,被人刺杀,刺杀之人,就有这些江湖门派,你们可懂?然后,我去莫朝为莫皇拜寿,虽然赠与三座城池,但是,朝中武将皆知,我送的,不过是三座死城,并没有价值,可是,北堂皇朝送的,可是实打实的边关要塞的城池,这之后,我进莫朝边境被无名势力刺杀,与我一起的二皇子和五公主皆受伤,我也差点难逃劫难,后来,出莫朝,去关外,又经历大规模刺杀,一行人皆受伤严重,你们可知,是何人所为?”
众人听的心惊胆战,诸多暗杀,他们根本未曾听说过,当然,云景以燕云身份在江湖行走,大部分朝臣,还是不知的。听他说的严声厉色,便知真有此事,众人一时也无法回答。
“让本宫告知各位,刺杀我的人中,有江湖门派,有北堂之人,而且,还有北疆巫士。”云景眼神一凛,寒气逼人。
就连慕天成也微微一惊,面色一变,紧张起来。
北疆巫士?众臣面色皆变,这才意识到事情远非他们所想的简单。
“北疆远在千里之外,大漠茫茫,他们为何会进入中原而不被我们所知,为何会接连刺杀我,而我们却对他们的行踪一无所知,那是因为,在这四国之中,有人与他们合谋,比我们早一步,就有了这夺天下的心思,如今,你们还以为是我多思?各位,一晃二十载,如今早已不是你们当初的誓言所说的局面,北疆巫士身赋奇门异术,如今我们四国国力相当,若我们等到他们与之联合来攻打我们之时,怕是要挡,也已经晚矣。”
“可如此说来,我们的几率也不大啊,若北堂与莫朝联合,北疆势力又不知为何处所有,如今我们冒然开战,也是下策啊,且江湖势力,各种手段,高手如云,门下底子众多,我们,岂不是没有胜算?”左相声音颤颤,开口说道。
“左相何必长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我慕朝泱泱大国,陛下英名,太子无双之名冠天下,焉会怕他们不成?”右边的一人声音朗朗,乃是慕朝第一护国大将军,易川。
“如今,各方都在暗处,并没有露出风声,但是据我所知,莫朝太子已不再国内,已经前往边关,而北堂新皇登基后,便实行新政,收税征兵,而元朝,大家皆知,与西域古族关系颇深,近日,我倒是见到了自称古族少主的人与他走的很近。”云景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如此出卖颠倒西樽步,有任何不妥,只有燕弦,在角落,抽动嘴角,而此时的西樽步,远在北牧,却莫名的打了一个喷嚏。
“当真?怎会如此,莫非,这三国真的有了异心,实在辜负陛下的信任啊!”左相一派瞬间改口,表示痛心。
“那么,太子殿下,如今,可有具体打算。胜券如何,依太子之言,我们处境,确实不乐观。”一直没有开口的右相,易延庭,抬眼看向云景。
云景忽而笑了,笑的相当自信,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右相又如何认为,本宫没有胜券?如果我说,今届的武林盟主,是本宫的人,你们可信?”一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疑问。
“如此,臣知道了,臣虽然身子骨不如从前了,但我儿易川身为护国将军,定当为慕朝守好每一处岗,若其他三国当真如此欺人,本相愿第一个披甲上阵,替陛下征战。”
“右相为我慕朝打下江山,两朝元老,一心为国,本宫深感敬畏,如今,又为我朝培养出大将军这样的将才,父皇与本宫都铭记在心,这打仗的事,您就放心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朝内,父皇最信任的,可是您,您可走不了。”云景说的认真,让右相听的一阵心暖。
一旁的左相一脸不屑,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一时间,文臣跪拜,说着陛下英明神武的敬畏之词,武将纷纷请缨上阵,群臣激昂。
一个早朝,慕朝的政局,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管他们信与不信,愿与不愿,陛下的态度他们却是清楚无比,陛下对于太子的决断,从来未曾否决,哪怕这次,他要颠覆江山,他也未曾开口打断拒绝过一次。
云景和慕天成站在慕羽的宫殿内,彼此背对站着,看着空荡荡的殿宇,心思各异。
“云儿,羽儿他,如今,是被你安排在什么地方么?”
“皇叔放心,阿羽如今很安全,身边有花云灵女护着,又有隐卫随行,他如今,一切安好。”
“那他,为何不与你一起回来?”慕天成声音略微苦涩。
云景幽幽叹了一口气“荨华失踪了。”
慕天成闻言猛的抬头,荨华?从小跟在两人身边的那个丫头,是他最小的那位女儿?
“是,,,因何缘故?”
“皇叔,中间缘由纷杂,我此次江湖之行,有太多太多事情,远在意料之外,一言难尽,如今,大局已开,我已没有过多心思,今后有机会,再与你说吧,你放心,我保证阿羽和荨华,最后都会平安归来的。”云景声音淡淡,除了在朝臣面前,他从来,都是唤他皇叔。
慕天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这慕朝帝位,从来都是你的,哪一天你想要了,告诉我一声,我便给你。”
久居帝位多年,有多久没听过他如此苍老又疲惫的声音,云景心中一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无法从他刚才说过的话中平息。
这么多年,他心中也后悔吧,后悔为了兄弟牺牲了儿子,后悔守在这从不真正属于自己的帝王之位多年,可是,他却还在坚持,所以他不愿在私下唤他父皇,这个称谓,是属于慕羽的,他们父子,这一生,也就剩下这个称谓,还能属于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