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上生锈的消防梯,来到大楼屋顶。
地面上的瓷砖已经开裂,长满枯黄的杂草,形成一片死寂。天上下着细雨,远处各式各样不知名的高楼大厦都变成了竖立着的灰色棺木。
那是一栋已经废弃的大楼,周围的建筑都崭新耀眼,唯独这栋大楼朽成了灰褐色,仿佛被时间遗弃了一般。
我登上了通往死亡最后一段的阶梯,我站在高楼的边缘,强风抽打着我的脸,这里已经别无他人。
我走在宽阔的天台上,低头看着这万丈深渊,仰望天空,心扑通扑通直跳。
“这样就能通往幸福吗?……”我不禁喊道。
突然,灰色的云占满了蓝天,无数雨滴从空中洒落,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哗哗声,转眼间头发和衣服都湿了。
我不禁从天台上爬了下来,我忍不住的跑了起来,我越发兴奋,尽可能的向空中跃起。
我躺在满是干裂瓷砖的地面上,摊开双手,张大嘴巴喝着雨水。
然后又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站了起来到处乱跑,竭尽全力把迄今为止封闭在心中的话大喊出来,我仰望着雨水,心砰砰直跳……
从古至今,人们始终摆脱不了孤独和悲伤,人们始终渴望爱与被爱,却始终事与愿违,与其去祈求光明,不如来一场倾盆大雨来的痛快,洗去自己心中尘封的话语,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黎明时分,雨停了,这天夜里,春天悄悄来临……
“唉?你这就要走了吗?”
坐在酒吧沙发上的我刚刚站起来,一旁的朋友就急急忙忙的凑过来留我。
“你第一次来,刚来不久,在待会儿吧!”
“不啦……”
我把衬衫的袖口往上推了一下,刻意看了看手表,时间正好十点半。
“别呀!走这么早,有急事吗?”
“抱歉哈。”
“你干嘛啊,不要给我扫兴,告诉你,不要给我装正经人,告诉你……”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手拿酒瓶的人,语无伦次的说着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我点着头,环顾四周。店里摆着皮革椅,一些看来富态的客人谈笑风生,女侍者穿着轻飘飘的围裙忙前忙后,那是我第一次踏进酒吧。
那是无法忘怀的春天,也是令人怀念冬天。
从那以后,我和那些所谓的“朋友”像喝的醉醺醺的狗一样,成群结队到处寻欢作乐。
在某个秋日的夜晚,我正躺在床上看手机,杨子像飞鸟一样飞到我的房间里,突然爬在被子上哭了起来,他每次喝醉酒都会这样,都是同一种问题,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你……一定会救我吧?对吧?像这样的世界,我们还不如一起离开……对吧?救救我,救救我……”杨子的嘴激烈的倾诉,接着又开始哭诉起来,我只好耐心的听着,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熟悉感。
“唉,那个我说杨子,发生什么事了?”我故作冷静,心平气和的问。
“唔~呵”杨子抽泣不止,雨点大的眼泪如甘泉一般源源不尽。
“那个,我说……你有酒吗?”杨子从床头站了起来,脱下身上褐色的外套,头贴在地板上,痛哭不止。
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少年,是我曾经的高中同学,有时经常拉我出去喝酒买醉,我不擅长喝酒,总是装喝,或者是偷偷的倒掉,可从那以后他的酒瘾越来越大,酒量自然越来越大,杨子与普通的高中生不一样,女人缘出奇的好,留着清爽的短发,长着一双细长眼睛,五官十分端正,是一个颇具王子风范的男孩。在父母或老师同学面前,总是乖乖男孩,一本正经,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感到亲近。
不过杨子什么样,我最清楚,有时夜不归宿,躺在酒吧前台,装成无赖汉,见女人就亲……
在那之前……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
我只是一个普通而懒惰的高中生,留着一个不善于梳理的长发,皮肤略显黑色,父亲过世时,我不到15岁便随母亲搬到这里……
我的身体孱弱,母亲常常为此操碎了心,百般呵护,生怕我累着,幸亏我热爱书籍,才不至于无事可做变成一个懒汉。
一到风和日丽的季节,我便脸色苍白,弱不禁风,母亲总是和远方表亲商议劝我放假时离开城市。
所以在我16岁的时候,也就是六月中旬的时候,我搬去乡下舅舅的家。
舅舅家的白色两层小楼,与大多数乡村农舍大相径庭,房子朝东,正对花园。
花园呈长方形,四周切着土墙,里面有一个相当大的草坪,供我玩耍,使我在乡村生活更加自在惬意,清幽的傍晚,站在围墙上能看到几缕炊烟从村舍屋顶袅袅升起。
宜人的夏日黄昏,我结识到一个女孩,在花园围墙的南墙边,有一个开满鲜花的小径,浓密的树林遮挡着无情的大风,一路向南走,会发现一片矮树林,穿过矮树林,能看见一片高地,在高地上竖立着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那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的秘密基地周围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炎热而又干燥的一天,午饭过后,我跑向我的秘密基地,躺在我自己做的吊床上看书,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无精打采的站起来回家,在回家的途中,我看见一个穿着灰色方格衬衫,黄色短裤的双马尾少女。
她静坐在那里,习惯性的侧身坐着,用左手推着脑袋,右手拿着一本合拢的书,可以清楚的看到衬衫的领口处,有一个红色的大花结,在空中肆意的飘扬。
那个女孩很漂亮,我感觉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她,至今为止我还保留着她的照片。
“那个,你好……我叫XX”我小心翼翼的向她打招呼,然后向她走去,心砰砰直跳,努力冲她笑,还向她伸出了手,她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口齿不清的说。
“你……好,我叫静……雪……”她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显得十分卖力。
突然间女孩的声音消失在哗哗的雨水声中,刚才还阳光普照,眨眼间就倾盆大雨。
“厉害!”我摊开双手,越发兴奋,没过多久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就像落汤鸡一样。冷风夹着雨扑面而来,我使劲儿吸气,可以清楚的闻到青草和花瓣的芳香,还有泥土的腥味,虽然风很冷,但饱含着春天的气息,就在那一瞬间,我猛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女孩呢?”我后知后觉的才想起这件事。
我回头一看,看到了她的清澈的大眼睛和被打湿的衣服与长发。
女孩在雨中亭亭玉立,此刻我还在那里,四周传来小鸟的鸣叫声,清凉的雨水抚摸着她柔滑的脸颊,天空的蓝,云朵的白,犹如仙境一般呈现在我们眼中。
奇妙的悲伤感和幸福感扩散到全身,然后我握紧了她的手,向秘密基地跑去躲雨,慢慢的我们消失在树林里。
“也许,我看见了是一场梦……”
我曾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过。
不过那不是梦境,那是我们初识相遇的地方,那年春天,我是和她一起度过。
春末,我回去上学了,可是我心中依旧念念不忘那个女孩,从那以后都是我和母亲商议什么时候回乡下,终于有一天,我在码头徘徊了一两个小时,不知道该送她什么礼物,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送她一个戒指。
在海上海雾缭绕,天灰蒙蒙的,不知过了多久,我回到舅舅家,立马扔下行囊,跑步穿过铺满鲜花的小径,小心翼翼的走过绿油油的矮树林,来到静雪家按响门铃。
“叮~”我按了门铃,没有人接应,我以为是门铃坏了,又按了一次门铃。
“叮~”过了许久,开门的是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大叔,门一开我就往楼上冲,这时开门的大叔拦住了我。
“你是谁!别上去!”大叔怒斥着,眼角通红,眼中泛着泪光。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我没有片刻犹豫,静雪的房间在二楼,一楼是客厅和餐厅,在一楼里传来一阵阵哭声,现在想想也让人感到诡异。
我从一楼门像老鼠一样窜过,快速的奔向静雪的房间,险些被掉落在地的塑料袋绊倒。
我左摇右晃的来到静雪的门前,等了片刻,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门被无声地打开,房间昏暗,一时间我没有看清静雪在那里,只是看见床头有个东西在耸动,我慢慢走近,看见她跪在床头,背对着窗户。
我慢慢的走近,她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满是泪水,我下意识无声的吻了她的额头,那一瞬间我紧紧拥抱着她,突然一缕夕阳的余晖落在我们的身上,突然间我反问我自己。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我跪坐在那里,把她这副抽噎的身躯,紧紧的抱在怀里,狂热的爱怜充斥着我的内心。
就在那一刻,我们只字未提,我只是将静雪拥抱在怀里,隐隐约约的听见她说。
“XX,趁…他们没发现你……快走吧……”她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没过多久就酣然睡去。
在余晖中,我看清楚了她脸颊上的泪痕,我心中暗想。
“我遇到了我的缪斯了……”
不过当时我在想,决心我已经定下了,但是不知道怎样才更能配得上她。
第二天的那天早晨,我才知道静雪失去了自己的母亲,那天我清楚的记得天空下着小雨,乌蒙蒙的云朵让人看起来感到一丝恶心。
参加静雪母亲葬礼的人不是很多,我坐在静雪的后边,虽然和她隔着几个座位,只能看到她的侧脸,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以至于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我恍恍惚惚,仿佛进入梦境一般,我率先感到了惊喜与欢乐,不过没过多久看到静雪在母亲身旁痛哭时,我又感受到了罪恶,我感觉我离静雪越来越远了就如枯萎的树木离开了充满生命的大地一般。
那天下午,我躺在一棵红色的的大树下,拿着静雪的照片在草坪里看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