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木一身铁甲,站在城头直盯着城外。
咚-咚-咚,战鼓声一阵高过一阵,却是魏军主帅亲自擂鼓助威。
鼓声中,十几名传令兵纵马如飞,
往来阵中大声呼吼:“大帅亲擂战鼓助威,
各军奋勇往前,今日必要攻下阳城,不破城,不收兵,
先登城者首功,赏千金,爵三级’。”
各军将领也传下军令:
“守军疲敝,今日阳城必破,弟兄们务必戮力同心,拼死向前,敢后退者,斩!”
攻城塔,云梯,齐齐往城墙靠近。攻城多日,阳城外壕沟已被填平,拒马,铁蒺藜也早被清理干净。
城墙上,城垛都已残破不堪,立在城头的齐字大旗,千疮百孔,再无一杆完好。
守军士卒,三三两两靠作一堆,多数衣甲残破,血污满身。
却有一人,身材消瘦,微微岣嵝着腰,却衣冠整肃。
他便是阳城太守,一府之长。只见太守大人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城外。
旁边一人,做武将打扮,甲胄傍身,看起来倒有几分英武。武将开口说到“
大人,援军迟迟不至,阳城,恐守不住了。”
太守转头看向武将,缓缓说道:
“济宁离阳城不过三百里,魏贼高临云帅军十万侵我大齐,
攻城月余,州牧却迟迟不发援兵,
坐视治下各府县被魏贼个个击破,还说什么各城坚壁清野,聚大兵于州城,以逸待劳,则魏贼必退。
我济州百姓何辜,摊上此等贪生怕死,尸位素餐的州牧。可怜我阳城百姓呐!”
说到最后,太守已是语带颤音,两行清泪。武将劝慰道:
“大人不必忧愤,今日我等必战至最后一人,让魏贼瞧瞧我大齐男儿的血性。”
说着,还拔出佩剑挥舞,似在展示勇气,
旁边一众士卒齐齐撇嘴。心说:“你个高门子弟,只晓得胡吹大气,
魏贼攻城整月,你可杀得一人?
也不知哪里这么厚的脸皮。
而太守摇摇头:
“罢了,守城至今,士卒伤亡过半,疲敝不堪,实难再战了,
你等散了吧,魏贼残暴,必会屠城。”
左右人得闻太守此言,皆出了一口大气。
人非草木,若能得活,谁愿意去死?
他大齐国主和宗室王爷都不把这江山当回事,大伙儿又何必为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
能坚守整月,死伤过半还没溃散,
一是感念太守恩义,二是需得为众人家小逃命争取时间。
而且滚木擂石,弓矢箭支等守城器械也消耗殆尽。
这城守不了了!!!
那武将却大声呼喝道:“誓与阳城共存亡!”又拔出佩剑挥舞:“弟兄们,我等……啊!”
话未说完,突然被自己护卫扑倒,重重摔在地上,
原来魏军已攻上城头,一队人正往城门楼杀来。
还隔着五六十步,几名弓箭手看准衣甲鲜明者引弓疾射。
武将惊魂未定,脸皮憋得通红,双手蹭地连连后退,直靠到墙上才“呃”的一声吐出气来,差点没憋死。
中箭者数人,都是着铁甲者,
而在齐国除了虎贲,只有百长以上可着铁甲。
虎贲,都是中品以上武者,气灌全身,有虎豹之力。在战场上着三层铁甲刀箭难伤。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虎贲卫,全数不到千人。
除了布置在各州府,其余的全驻守在京城。
齐虎贲,魏武卒,
镇压内外,歼肃宵小。端的是国之重器!
太守靠在强上,胸腹中了数箭,最致命的一箭,穿透脖颈。
他已说不出话来,口中“呵呵”出声,左手抬起指向北城,示意众人逃命。
再也站不住了,缓缓下滑,坐靠在墙上,两眼往半空看去,
半个月的阴沉沉,今日居然天公作美,金乌穿透云层照向大地。
不知城中百姓能逃得几人,也不知老仆能不能带秋月活下去。
太守眼中神采消失,却不肯闭眼,似有无限眷恋。
城门楼上还能战的齐军士卒不多了,李二木持一柄三尺剑,
看起来挥舞得不快,却“叮叮叮叮”,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拨开,有种水泼不进的气势。
魏军已经围上来了,刀枪剑戟,齐齐往他身上招呼。
且战且退到了太守身旁,盯着看了一眼,周围惨叫声不断,形势越发危急了。
叹息一声,一把将太守抄起,挟在左手,招呼左右:“快走”,
长剑刺、劈、点、挑,眨眼间将逼近的魏卒杀了个干净,周围还能站立的齐军赶紧往楼梯口跑。
那武将伸手喊道:“拉我一把啊!”语带哭音喊得撕心裂肺。
两名士卒上前将他扶起,搀扶着跌跌撞撞往楼下奔。
“城破了”魏军轰然大呼,整个南城门楼上,此刻已布满了魏军,正鱼贯下楼。
片刻间,城门大开。
不远处,魏军大营,高临云肃立帅帐外,盯着阳城,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一名文吏上前,满脸喜色,拱手施礼。
说道:“为大帅贺,今日阳城即下,往济宁一片坦途,大军五日可到,”
“罢了,此次伐齐,攻下阳城即可,且周边大小城池,坞堡市镇皆已荡平肃清。
这济州可就只剩个济宁城了”。言罢,高临云侧身吩咐文吏:
“你去请晋阳侯派一队武卒进城,尽除百长以上军官,不可放走一人。”文吏应诺而去。
高临云回转帅帐,往主位坐定,喝道:
“传令下去,齐卒降者不杀,掳掠青壮,一并押往鹤鸣山挖矿。
令其余各路也要尽快押解降卒和青壮往鹤鸣山,不可误了国师大事。”
沉吟片刻:“搜检成年女子带回大魏,其余老弱任其逃散”。
而阳城中,李二木挟带着太守尸身,将将赶到北城门,身旁紧紧跟着一人,却是那武将,
说是武将,此刻他脱下兜鏊,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还是个少年,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端的好相貌,好皮囊。
此刻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样子。
他看向百长:“二木。”顿了一顿,改口道:“李二哥,看来咱们是脱险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李二木虽然相貌平平,但身量颇高。
他看向少年,暗道:‘这家伙来阳城几个月了,
刚来时身边只有一仆一卫,仆就不说了,普通人一个,而卫也仅仅是个三品,下品而已。
偏偏身上一把配剑引得自己神魂颠倒,恨不得一探究竟。
说是临淄李氏子弟,叫李深,家里还和太守有旧,爱做武将打扮,整日待在军营不出,反正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而那李深也在打量李二木:‘这最后一个护卫也没了,往后可要紧着点这家伙,看能不能把他骗做个保镖。
这么长时间都看不透这家伙,说他是个普通人吧,偏偏一靠近他,佩剑便自发鸣颤,
这可是祖传神剑,上千年传下来的,从没有过这样的事。
要说他是厉害人物吧,偏偏他身上连气都没有。只要是武者身上都有气,就是最低的一品武者都有。
难道是什么特别高明的功法,我看不透?不可能,老子堂堂王氏嫡传,没见过猪跑,但老子吃过猪肉啊!怪哉!
正思虑间,“哈哈哈!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
顺着话音看去,北门拐角处走来五个人。
一看到这五人,李深全身一颤,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一户人家墙边,退无可退,
怪声叫到:“完了,今日到头了,没死在仇家手上,倒死在魏武卒手里,呵呵!难道是天绝我王氏啊?啊!”
“小子倒有些见识,看你细皮嫩肉的,莫不是只兔儿爷?五爷来和你耍耍,嘿嘿!”
一人朝李深走来,边走边说,却没看李二木一眼。
而李二木还在奇怪那李深的话,魏武卒他知道,和齐虎贲齐名。
他奇怪的是李深说的王氏,看来这家伙连名字都是假的,果然有古怪。
而这时那武卒已到了李二木身旁,看都没看一眼,一个普通齐卒,蝼蚁而已,还是盯着李深。
却一只手挥向李二木,就像赶苍蝇一般随意:‘我老五的摔碑手,轻轻一挥,就能将那齐卒的头颅像西瓜一样,
“嘣”的炸开!那场面!嘿嘿!’
将将手要拍上李二木时,突然汗毛倒竖,猛然看向李二木,
恍然间李二木的手动了动,老五感觉身上已凉了三下,手也挥不出去了。
“他娘的没想到有这里有虎贲,不是说都到济宁了吗?老五。”
另外四人只看到那齐卒手中剑挥了下,老五就一动不动,身上飚出三股血,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老五中品武者,能一照面放倒老五,虽然是老五大意了,但也至少要高出一截才能做到。
而此时还在阳城的,想来必定是他们的老朋友死对头,齐虎贲了。
四人几个纵身到了老五身边。老五却仰头倒下。
“老五死了,三处剑伤,心脾肾,全是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李二木这时已退到了墙边,见大门开着,想必这家人也逃命去了。
进了门,放下太守,扔了断剑。普通长剑,此刻断成了两节。
李深连忙跟着闪进了大门,看李二木长剑断了,连忙说到:“李大哥,先用我的”
说着,咬了咬牙,将佩剑递给李二木。
李二木顺手接过,这一剑入手,李二木便站着不动,仿佛定住了一般。
而此时,四名魏武卒也进了大门,
为首者恨恨说道:“齐猪,你不早早出城逃命,非要留下来找死,偏还杀了老五。
今日若让你死的痛快了,老子们把名字倒过来写。”
又看向李深:“小子,老五喜欢你,等下好好把你打扮打扮,送你下去陪老五。”
李深连忙躲到李二木身后,高声叫道:“二哥,他们进来了。”李二木还是不动。
四人死死盯着李二木,缓缓散开围了上来,“哼!装模作样”。
说完一起攻向李二木。眨眼间兵器都要碰到李二木身上了。
“李二哥!”李深喊得嗓子都破了音。
李二木动了,他突然拔剑,前后左右荡了一圈,好像手根本没有握着剑柄,只见一匹幽光闪现,又眨眼消失。
“嗖”,从李深边上飞过,吓得小李“呃”了一声,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母鹅。
又“哚”的一声,钉在了院中一棵梨树上,没柄而入。
“咚!”此时,四颗人头落地。
“呲!”此刻,四股血柱从脖颈处往上冲,看那高度,妥妥的中品武者。真真是气贯全身,血气如沸。
城中,无数房舍着了火,浓烟滚滚,像一幅丑陋的黑白水墨画。
无数人的哭喊声,哀嚎声,奔跑声,声声入耳。
李深回过神来,看了看已经倒下的四人。
“嗯,狗一样的东西,吓死老子了。还以为到头了。”又看了看李二木,这家伙又不动了。
“歹命啊!得赶紧处理。”将老五的尸体拖进院中,关上门。将尸体和头颅通通扔下井里。从树上拔出佩剑,插入鞘中。
想了想,又将自己和李二木的铁甲解下抛入井中。用地上血泥将自己身上脸上抹了个遍。
其他的可来不及处理了,想来这兵荒马乱的,地上有血,又有什么奇怪的?
“嘭!”门被撞开,一对魏军冲了进来。
“这里有两个”带队的头目喝道。
“将军饶命!小人愿奉上家传宝剑,只求将军饶了小人狗命。”李深连忙将佩剑抛开,自己蹲在地上。
那头目拾起宝剑,拔出来一瞧,剑脊黝黑,剑刃雪亮,用指尖轻轻一试,便是一道口子。“呵,好剑!”
看向李深:“还算识相!”
吩咐左右:“捆上带走,脚母指就不要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