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学期以后,阿忠没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学会了抽烟。阿忠的奶奶就不再让他去上学了,而是放任他在外面玩。有一次,村里的一个闲汉看见阿忠拿着一根竹子坐在池塘边钓鱼,闲汉让阿忠把鱼竿提起来看看,结果发现鱼线另一头连鱼钩都没有,阿忠只是在模仿别人钓鱼的动作而已。闲汉就告诉阿忠,“钓鱼需要蚯蚓的,你有挖来吗?”
闲汉哈哈大笑去找人过来看热闹去了。
再后来,阿忠的奶奶也死了,这一下彻底没人管这两个傻子了。阿香和阿忠各管各的,似乎日子过的很有条理。常常有本村娶不到老婆的闲汉往阿香屋里跑。阿香也一直不愁吃喝。而阿忠则是在垃圾堆翻找一些易拉罐卖给收废品的,换一些钱,买一些吃的,还有香烟。日子似乎就这样发展下去了。很符合村里人的预期,村里人聊天时把头抬得更高了。
忽然有一天,一个闲汉自阿香房里出来以后和其他村里人提起,很久没看见阿忠了。大家也都附和,是啊,很久没看见阿忠了。大概是有半个多月了。有那好事的人找来阿忠姐姐的联系方式告诉对方阿忠的事情,阿忠的姐姐直接挂断了电话。村里面有人出面报了警,受理了以后也没有了下文。
又过了三个多月,一辆警车停在了村办公室门口,阿忠从车上下来了。村里人抬着高高的头颅上前围观。而后了解到,阿忠捡废品捡到了火车站那边去,回不来了,在火车站晃荡了很久,后来又被一个好心的饭店老板收留了,饭店老板心肠很好,把阿忠锁在了厨房里,让阿忠洗碗,一天给阿忠吃一顿饭。阿忠现在瘦的可以看见排骨。
村里人抬着头了解完详情以后一哄而散,四处宣传谈资去了,而阿忠则继续捡垃圾。自那以后,村里人还发现阿忠多了一项新技能。阿忠学会了撬锁,工具只是一根细铁丝,阿忠撬了很多户人家的锁,没少挨打,也不知道是哪个大神,把衣钵传承给了阿忠,看来眼睛是瞎的不轻啊。而阿忠家里也没有能赔礼的人,村里人也没办法。不过闲汉们却借着这个借口经常去阿忠母亲阿香的房间里讨说法,阿香也越来越胖了。
又过了几年,大多数闲汉们不再去串门了,可能是闲汉们的审美疲劳了吧,亦或者是要求提高了,反正是不去了。只有一个闲汉阿铁会隔三差五会去看看阿香,说起来,阿铁算是阿寿的堂亲,阿忠得叫阿铁一声叔叔。不过阿铁去的频率不够高,阿香也吃不了饱饭,于是阿香开始和阿忠结伴捡垃圾,时常可以看见母子俩为了一个易拉罐大打出手。不过最后还是给了阿忠,因为阿香不会卖废品,可是阿忠卖了废品并没有给阿香钱,而是用那些钱买了烟,只会偶尔分一些食物给阿香,阿香开始在垃圾堆捡垃圾吃。阿香开始变瘦了。
自那以后,阿香和阿忠开始结伴出行,时常可以看见两人出现在垃圾堆上。又过了几年,新农村建设,开始规范垃圾堆,对农村的露天垃圾堆进行了取缔。摆上了崭新的垃圾桶,每天都会有拖拉机过来运走垃圾桶里的垃圾。而几只垃圾桶,明显满足不了母子俩的需求,母子俩开始疯狂扩张地盘,因此还和村里的一些老太婆发生了好几次不小的冲突,那场面,垃圾遍地……
再后来,母子俩似乎意识到寡不敌众,于是开始向周边其他村庄的垃圾桶辐射开来。这才渐渐平息了村里人的怒火。村里人捡垃圾也是分好几种的,有一部分是毫不避讳地直接翻找垃圾桶的直爽派,还有一部分是趁着凌晨没人偷偷翻垃圾桶,在早上大家都出门了,她就会端着一个碗看着那些直爽派翻垃圾桶,然后和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嘲讽捡垃圾的低档行为。这也是村里很有意思的一个现象,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她也是捡垃圾的,只不过不拆穿罢了,不过背后却会大肆宣扬,搞得所有人都知道。
又过了几年,村里要进行旧村改造,阿香与阿忠两人有一个指标,而且因为村里位置不错,这块地皮哪怕卖了,也是很可观的一笔钱。这个事情村两委不可能和阿忠去商量,因为那样的话可能不容易是阿忠的对手。于是联系了阿忠的姐姐。当天下午,阿忠的姐姐就回了村里,找到阿忠母子俩,带到澡堂里好好将两人清洗了一番,还帮两人买了新衣服。村民们不由感慨,血浓于水啊。可没多久,阿香生病了。可是村里的平方还没有到手,阿忠的姐姐急了,带着阿香去大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诉阿忠的姐姐,阿香身体里繁殖了大量的寄生虫,以目前的科技手段,去美国也治不好,最多两个月活头了,给她吃些好的吧。
自那以后,村里人发现阿香又开始在村里翻垃圾桶找东西吃了。而阿忠则被带回了姐姐家。阿香生病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眼看着阿香在村里晃荡,也没有人去欺负她了,毕竟没多少活头了。可是半年以后,阿香还在村里晃荡。有人通知了阿忠的姐姐,阿忠的姐姐当天下午就赶到了村里,带着阿香去澡堂里好好清洗了一番,还帮阿香换了一身新衣裳。村里人感慨:血浓于水阿。
随后阿忠的姐姐带着阿香又去了医院,医生照旧为阿香做了很多检查,随后告诉阿忠的姐姐,阿香身体很健康。寄生虫居然全没了,医生直呼奇迹,随后收了一大笔诊疗费。阿香也被接到了女儿家生活。而村里人再次低下了头,开始干农活,偶尔有人讨论起这个话题,有人猜测阿香是不是喝了敌敌畏,才斩获了奇效。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平方很快批了下来,没多久,就有人买到了阿香和阿忠的平方,价格挺公道,大家都夸阿忠的姐姐有良心,做人厚道。
转眼房子造好了,崭新崭新的新房一排排矗立,光亮的琉璃瓦在太阳照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村民们昂着头,高谈阔论地谈论着自认为新鲜的事情。一个以往都是偷偷翻垃圾桶的老太婆端着一个碗,走进了一堆老太婆老汉中间,咽下了喉咙里的饭菜,嘴巴砸吧砸吧,吞干净嘴里的米饭,确保等会说话时不会有碎饭粒从嘴里喷出,然后开口道:“诶,你们听说了吗?有人看见阿香和阿忠在陈村的垃圾桶里翻东西吃。”没人回应她,大家似乎选择性耳聋了。老太婆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并且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拉住一旁的一个老太婆,可是除了那个老太婆象征性地“哦”了一声之外,还是没有人理她。老太婆忍住一个个上前拉一遍的冲动,端着碗回了家。
太阳照常下山,垃圾桶照样有人翻,不过我却再也没见过阿忠和阿香了,只是偶尔会在村里人口中听到他俩的消息,有时候是在隔壁村,有时候是在隔壁镇,反正是没有再出现在村里。是没有了落脚点,亦或者是打不过村里的老太婆,反正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关注他们,是的,村里人从来都没有关注过他们,村里人的头颅都是昂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