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风很大,诚然,天也很冷,竟不知不觉间想起我家走丢的那条狗了。这个时候它本应俯卧在门前微闭着眼睛享受阳光的抚摸,可终不见它的身影,母亲说,狗丢了有一周了。我还是不愿相信的,沿着它曾走过的小道追逐它的脚步,把口哨吹得山响也未能唤回它的亡灵,它真的丢了,连同我十年的记忆一起丢了。可难以忘却的是心口抽离的痛苦。
依稀记得它来我们家时自己才七岁,它是由母亲从邻人家抱来的,蜷在纸箱的一角,战战的看着我们。这是一只黄棕色的小狗,小时候的它尤显可爱,总是被顽皮的妹妹抱着跑来跑去。它在我们家落户了,未曾想竟陪我走过了四千个日夜。刚来时,它很胆小,一进门就躲到柜子下面,在下面横冲直撞,碰了一鼻子的蛛网。后来它与我们熟快了,便不再躲起来,终日在院子里头打滚,也确实咬坏了不少袜子。这时母亲便会赶来呵斥它,它便赶紧丢开向远处跑去。
那时的它还很小啊,在门口将土挖来挖去,一如我在家后林中做的那样。后来家里建了楼房,它就不得不改掉这个坏习惯了,而我也过了挖土混泥的年纪。它是很会看家的,像个机警的卫士,终日蹲在门前打量着来往的行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终究免不了被别人家的狗欺负。每当它一身鲜血的回到家中,母亲便会恶恶的骂上两句,大意是狗和人一样也知道恃强凌弱,现在想来,确实如此啊!
偶尔它也会很顽皮,在门口追着家里的鸭子疯跑,等母亲听到声音出门,它便又若无其事的闲逛起来,东嗅一下,西嗅一下,活脱脱一个处世精明的特工。等母亲回去,它便卧在地上不动了,毕竟母亲的木棍可不留情。它的命很大,几次被邻人打伤了腿依然能在日后奔跑,几次吃了有毒的馒头也能硬生生的挺过去,可这次,它去哪了?
母亲是常夸它懂事的,地里的草在当时是要拔的,它便陪母亲一起下地,在地头等母亲回家,去街上换面的时候也有它形影不离。母亲常说还是家里的狗好,和人不一样就算再亲也会欺负你,狗不嫌家贫。
我们家的狗确实过了好多年的苦日子,它腿上的伤痕就是明证。父母外出务工时,爷爷搬来我家住,那时能吃上一罐面酱就是很好的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很苦的,五元钱一月也买不来一罐。人尚且活成这样,家里的狗又哪来的好日子呢?看着它因吃邻人家的剩饭而被拿棍追着打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它不是畜生,有的人是。可它都过来了,如同我们家不再只能吃馒头一样,可它还是只吃剩饭,后来它老了,家里专门给它备了细粮。现在却再也吃不到了。
母亲回来时,说我们都瘦了,爷爷灿然一笑:“地里的菜,我和娃儿们种的,就快能摘了,到时候煮饭吃好的。”我不知道它是否能听懂,但它一直在摇尾巴。它太瘦了,可以说是皮包骨头,是该吃些好的。自那之后母亲就不再外出了,我印象中母亲就外出两次,那天我和它一起去送的,没敢告诉妹妹,怕妹妹闹,其实那天是我抱着狗哭的。建房前,我家门口有块青石,是父亲压豆腐用的,后来成了我的凳子,现在可能成地基了吧。黄昏时分,一人一狗,独立寒风。
它与爷爷也是熟快的,常跟着爷爷去庄里看牌。几个老人,现在一个也没有了,它也没了。爷爷搬回老屋去住后,我和它每周六都会一起去看看,帮爷爷提桶新水,把院子扫一扫,帮爷爷种菜,给爷爷收种子。爷爷便坐在墙边的木桩上静静看着,它紧贴在爷爷腿边不住的摇动尾巴。爷爷走前的最后一周我带它又去了一次。爷爷摸了摸它的耳朵,夸它生的很乖,然后点了一袋烟叶。
那天它也去了,不明白我为何哭的如此伤心,只是静静的待在我身边,那时的它可能也哭了吧,不然它为何能几次跑到爷爷坟前去呢?它可能去陪爷爷了吧,我相信那里没有其他的恶狗再来咬它,没有邻人的木棍再来打它,那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可难舍的终是它去时的印迹。
初中三年,它总是等我到很晚,夜里也曾骑车撞到过它,它只是闪开一点,等我停好车又迫不及待的朝我奔来,它与我是最亲热的,哪怕一年不见也会扑到我的腿边打转,让我摸它的耳朵。等到了高中回家的次数少了,可每次回家它必定会迎我到路口,先我一步跑到家中,在院子里东奔西跑,这时母亲也就能猜到是我回来了,可昨天到家的时候,门口一片冷清,只有几片泛黄的柿叶飘落。我那可怜的朋友终是丢了,连同我十多年的记忆一起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