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三天两夜的路,终于到达了延都(边辽皇城),马车颠簸身心俱惫,朝离闭目端坐,身着淡服一丝不苟,随行的队伍更是不敢松怠,除了饮食,中途未曾停留。
“公主,外面好热闹呀!”萍儿在马车中探出头,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坐在朝离身侧的斩月也好奇地往外头望了两眼,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新鲜。
朝离问:“重归故里,不知小七怎么样了?”
“七公主很好。”张初澈回答,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感情。
张初澈任巡防营副统领,他是这次护送朝离回宫的领将,朝离事先查过,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归于裴?手下,这么多年人都会变,裴?恐怕早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六皇子了。
朝离微微蹙眉,闭上眼眸,当年小七心悦张初澈,可她是个明明事理的公主,明知他人无意,又怎会固执己见,突然求太后降旨要嫁给张初澈。
这件事很蹊跷,而且这么多年他还称小七为七公主,可见两人关系生疏。
还有,张初澈的父亲张暇——原巡防营统领又怎么会突然死了,张初澈为什么这么多年还任副统领,被自己的义兄张之钧压在头上,这一切的背后又是谁在搅动?
“快到了吧?”朝离问。
“前面就是……”
“前面就是官道,大约再过一个时辰便能抵达皇宫。”萍儿太高兴,无意中就抢了他的话,在静安寺待的久了,突然出来有些激动。
张初澈没有追究,只是吩咐随行的人马快一点,宫里催着刻不容缓。
马车里共有四个人,还有一个行云不怎么说话,一路上都很沉静,她算是朝离在路边结识的琴师,准备带进宫中,她们几个本来不能坐马车,只不过路途遥远,都是女孩,张初澈便默许了。
那一日,阳光和丽,微风斜斜恰似平静,宫中却来了消息,边辽皇帝裴壑身边的李公公特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皇太后病危,宣朝离公主速速回宫,前后还有很长,但是让她回宫的理由终是这一条,那个慈祥温和的“皇祖母”病了,这个女人可能是整个皇宫内庭真心待她的人,就由此她要回去也没人能够阻止。
第五年了,朝离不知道还要在静安寺待多久,青灯古佛,常伴左右,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静,如死水一般,朝离在等,等一个机会,她要回去,让整个边辽皇宫天翻地覆,用尽一切方法,不惜生命。
边辽皇帝对她的怜悯又有多少?!无依无靠,如同风飘柳絮,在皇室生存的她,只有依靠这个惺惺作态的陛下。
这些年,她在静安寺秘密筹划了几个人做自己的内线,除了萍儿,当年被调来的丫鬟早就被她换掉了,斩月就是其中一个,行云是三哥祁北辰途中派来保护她的,如今跟着她回宫,有自己的人在身边,更牢靠些。
久违的皇城,她回来了!
整个寿阳宫,大大小小都是人,满屋的太医个个愁眉不展。
不过倒是没见裴仲宸,据说他因为太后的病太过忧心,自己也病倒了。
宫人、嬷嬷带着朝离刚进门,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包括裴政。
朝离向前看,余光处只感觉到了裴政的注视,沉重的压迫感,还有他那……行了够了,都该一扫而空了。
皇后芙懿急忙迎了上来,眼中含泪,“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快来!”
朝离还未行礼,便被扶了起来拉着往床榻边走,芙懿不是巴不得她走吗,如今这戏演的可真足,那个皇帝却不在,估计这会儿正在处理政事。
太后没有嫡子,看中裴壑品性,寄养在宫中如亲子,后被先帝立储登基为皇。
“母后,朝离来了。”皇后回过头说,“快,快去见见你皇祖母。”
瞧!多好的一个皇后。
“朝离,我的朝离……”声音虚奄,透着无力,太后的手想要微上去拉着她,却怎样都伸不出去。
“皇祖母!”朝离含泪蹲下去,握住这只干枯的手,这个苍老的女人曾经用自己的怀抱,抱住朝离冰冷发汗的身体三天三夜,太后回握她,很满足一样。
她的眼窝陷的很深,脸上满是斑驳皱巴巴的,嘴唇干白抖动,鬓发灰白,无神的眼睛很难睁开却用力睁开。
太后想要看着她,看看这个可怜的孩子,终于嘴角微微地荡出了笑容,她疼惜自己早逝的女儿,更疼惜未见过亲娘的外孙女,对太后来说,这个孩子走了太久,若非她病重恐怕也很难再见。
好像回了神一样,太后颤抖的嘴说话了,贴切的话,慰问的话很多很多,满屋的人还没从惊喜中反应过来便听太医说是回光返照……朝离流着泪努力的点头回应着。
须臾,她不动声响的落下了手,眼眸缓缓闭上。
她死了,很安详。
朝离控不住自己肩膀抽泣,她放下气势哭的酣畅淋漓,想着母妃,想着父皇,想着岐离,不作假的哭,甚至忘了一直在后面看着她的裴政。
“太皇太后驾崩了!”众人悲哀下跪。
太后病逝,举国同丧,皇帝行孝,按照礼节素服举哀,辍朝五日。
内廷丧事交给皇后举办,宫中忙碌,一直到了第三日,皇帝才宣见了朝离。
“宣绛和公主~”
“儿臣参见父皇!”
“快快起来。”裴壑快速离座,从御椅上走到朝离跟前,“这些年间,在外面过的可好?”他慈爱的眼神看着着朝离,手抚着她的头。
“多谢父皇挂念,一切都好。”朝离说些应付的话,听不出悲喜,至于她过得好不好,裴壑又是真的在乎吗?
当年不正是他亲自下的旨,让她去的静安寺!
裴壑无奈的叹了声气,这孩子对他终归有些怨念,他也不怪,又温和的说,“朝离,这两年都长成大姑娘了,却这般清瘦,父皇看了实在不忍,现在是你皇祖母的孝期,不宜举宴,等过些时日,父皇亲自……”
裴壑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一样,作为弥补,把好东西都允诺给她,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朝离打断。
“儿臣知道父皇心疼儿臣,不过皇祖母刚刚病逝,儿臣心中悲痛,设宴就不必了。”
仇恨让她敛了少时的性子,小女儿心态再也无迹,这般成熟干练更是让裴壑心疼愧疚。
“好,好都依你,凌华宫住的可还舒服,若是不适的话,父皇再为你牵引到新宫殿。”
“凌华宫很好,多谢父皇,近日父皇为朝中还有皇祖母的事多为操劳,还是早些休息,若是没有他事,儿臣就先告辞了!”朝离面无表情的行礼,就如她的母后妧珏般傲视淡然。
裴壑还想说些什么,见她这般模样又止住,只好吩咐宫人送她回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