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岁时，我便跟随在恒王身边，我资质愚钝，无法成为贴身暗卫，护其左右，只能照料王府的索事。三年前，太后赐了一个女子给王爷，唤作柳如赋。
名如其人，初见时，她眼中虽有几分胆怯，表面却掩饰得极好，一举一动知书达理，温婉动人。
但王爷并不太搭理她，待她如普通下人无异。
“她是太后的人，提防着总是好的。”
王爷立在桌前，漠然说着，执笔在雪白宣纸上写下一个“厌”字。我的心，竟觉得十分凄凉。
她看王爷的眼神那样痴心，可王爷感受不不到，太多女人绕着他，他早就对这感情视而不见。
柳如赋偷偷问过我王爷喜爱的颜色，夜深，我下了差经过她窗外，可见里面的人影在一针一线的缝制着什么。
“可否将此物替我交给交给王爷？”那时她眼中跳跃的尚是青涩的少女纯真。
我接过，是一个小巧的香囊，上面绣着并蒂莲。
我知道王爷一向不喜这种女儿家的小玩意儿，但如赋祈求的表情，让我不忍拒绝。
果然，王爷只瞥了一眼，便不再把视线停在香囊上，服侍他多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我丢了。
“你交给王爷了吗？他可喜欢？”
看着那样明亮雀跃的表情，我僵硬地点点头，对她撒了一个谎。而那香囊，这些年我一直留在身边。
三年了，三年中王爷都不曾碰过她，她对王爷的爱慕，却不减分毫。
府里的丫环每一个都长得端正，王爷又召了许多歌姬舞妓回府，无一不是容貌上乘，她心中害怕，于是渐渐有些跋扈了，暗里以王妃自居。
我好几次听见几个小丫环聚在一起抱怨她，诅咒她。
燕生夫人被带回王府那天，如赋表情复杂地问我:“她比我美么？”
我摇头，如赋在我眼中，是最美的。
她似乎真的变了，有时候看夫人的表情，那种从眼底涌出来的恨意，叫我害怕。
我起初十分不喜欢燕生夫人，觉得她脾气甚怪，故作清高的姿态让我厌恶。还有几分的不喜欢，也因为她间接让如赋在府里成了笑话。
我觉得像燕生夫人这种女子，王爷不过图个新鲜，过几日就丢了。
直到那天，五王爷开口跟王爷要夫人这个人，五王爱美色，皇都人尽皆知，每次来府里，总要带走一两个舞姬歌姬。
但王爷竟拒绝了，这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有一回，燕生夫人遇见几个歹人，差点被玷污，那天王爷反常的表情还有一举一动所有人看在眼里，燕生夫人回来的隔日，王府里所有的歌姬舞姬都被送走了......我知道，王爷怕是真的爱上燕生夫人了。
我送参汤去给王爷，正听到王爷让暗卫去调查如赋。
其实我也猜到了，夫人出事之前，如赋一直偷偷外出，这件事情，她多半脱不了干系。
我去问她，她吓哭了，扑进我的怀里哽咽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高仪……我只是想让人教训教训她……怎么办呢……”
我抬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抬头看我，泪光闪动，那般楚楚动人，叫我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你会帮我，对吗？”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揪着我的衣襟。
“会，我不会让你出事。”我贪婪地汲取她的馨香，而她也没有拒绝我。
她的长发散开，像一匹上好的缎子。她的眼神那样魅惑，我的指间一触碰到她丝滑的肌肤，就再控制不住。
怕被人发现，我的喘息极力压抑着，她亦咬着红唇，呻吟破碎微小。
靠着在府里多年的人脉，打点好一切，我终于将她的嫌疑洗脱。我想着，带她远走高飞，用我多年的积蓄去置办一处小宅子，与她结为夫妻。
可是她面无表情对我说:“我是王爷的人，如何能走，我们走不了的。”
其实是她自己不愿意走。
我只能作罢，以为她会改过自新，安分守己。
可是有一天，她浑身发抖，跑来找我。
“高仪！高仪救我！”她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双唇止不住的发颤。
“我……我不小心将她推倒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直恨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推了一把！怎么办……高仪……”
“夫人怀有身孕！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以王爷的手段，你以为他查不到么！”我不曾想过，她竟会做出这种蠢事。
心里是止不住的失望和心痛，如赋，怎么变成如今的样子……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拉住我的手:“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救救我……”
她咬了咬唇，双手在小腹上交叠，十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腹中已有你的孩儿……”
我先是大喜，下一瞬，是止不住的痛苦。
我到了那处长廊，燕生夫人就躺在楼梯下面，她的身下，已是一片血红。
“夫人，对不住。”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终于，一个小丫环惊呼着跑过去，拼命喊着夫人。我故意发出一点动静，还在原地留下了腰间的玉佩。
“高仪，你竟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牢房里，王爷的声线极冷，他定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王爷，奴才一直对燕生夫人不满，她那种身份配不上您真心。”
他眼中冷光一闪，瞳孔比夜还要黑，冷笑一声道:
“本王一直觉得你聪明，没想到却被一个柳如赋耍得团团转。她根本没有身孕！”
其实我早已了然，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想帮如赋，哪怕她犯下这样大的过错。
被她耍，是我心甘情愿的。
“王爷……”我明明知道结果，还是想着要求一求他。“您可否放过如赋，一切罪责，由奴才来担！”我跪在地上，一下下磕着头。
“你要拿什么来担？”王爷的声音居高临下传来，一字一句都盛满怒意:“那是本王的妻！那是本王的孩儿！”
“柳如赋的尸身已经丢在野外，本王本不想迁怒于你，但是高仪，你刚刚说燕生配不上本王……”
王爷已经踏出了牢房，用极冷漠的余光瞥向我。
“从今以后，你与恒王府，再无瓜葛。”
我朝着那一抹越来越远的背影，重重磕了一个头。王爷，是高仪对不住您这些年的悉心栽培，高仪只有下辈子再好好服侍您了！
我终于找到她的尸体，还好，尚没有被野兽啃食过。只可惜，她那样爱美，我却无法让她穿戴整齐风光下葬。
她的容颜渐渐隐没在黄土间，面前隆起小土丘时，我的身子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一双手都是紫红色的。
如今，我真的是孑然一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