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夏微县
阳光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知了鼓足肚皮激昂高歌,老梧桐树下,调皮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在地上静静摇曳出各种形状,在光与影中变换着......
“沈晓,出去玩会,别一天天地赖在家里不出门......”高亢的女声打破安静,树下躺椅上酣睡着的女孩不情愿地睁开眼,眯着眼仰头看着从梧桐叶下透出的刺眼阳光,一动不动。没过多久,对面的屋内又传来刚才的女声:“放假都多久了,也没看你出去玩,天天窝在家里,同学也没个聚会,不是上网就是看电视,好歹出去运动一下,逛逛街啊......”又是一通唠叨。沈晓揉揉耳朵,翻着白眼,侧过身子继续睡着。
“听到没有,跟你说话呢,半天不回答,我自己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你倒是嗯或啊一声,也算是有个人气”,一直说话的中年女人,忍不住从屋内走出,把一个刚洗好还滴着水的青苹果塞到女孩手里。接着一改刚才厉害的口吻,蹲在躺椅旁边,温柔道:“你看我在家也没事,出去玩会麻将,中午你看着自己吃点什么,你爱吃的苹果都洗好了,菠菜也洗好了,鸡蛋刚买的,嘿嘿,妈妈实在闲的发慌,你肖奇姨打了好几通电话了,妈妈不去也不好......”
沈晓接过青苹果,甩甩上面的水珠,一口咬下去,青涩的酸甜感立刻充满口腔,一口一口嚼起来,还是不作一声。“那妈妈去了,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啊。”随后伴随着“砰”地一声关门声,电动车和说话的人一起消失了,整个院内都安静了下来。
沈晓边嚼着苹果,边看看手表,11点了,从躺椅上懒懒地爬起来,拖着夹脚拖鞋,把院门从里面反锁,然后走到屋内,穿过客厅,来到和妈妈共同的卧室,熟练地打开电脑。
进入淘宝卖家账户,一声声“滴滴滴滴”地信息声灌入耳中,“都是我的金主啊,哈哈哈......”沈晓开心地大笑着,边咬着青苹果,边滚动着鼠标,眼中一串串“$$$$$”飘过,吃完最后一口苹果,双手交叉揉捏,随即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点开一个个对话框耐心地回复。
沈晓,18岁,高三毕业生,即将去一所普通二本院校,就读法学专业。出生没多久爸爸因病去世,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刘青至今单身,是个麻将迷,目前没正经工作,靠前几年在煤矿码头开小超市积累了些积蓄,后因建造防洪堤坝,煤矿拆迁,搬入了村内。随后卖过一段时间衣服,贩卖过湖产品,赔钱后就没再正儿八经工作过,整日打麻将,不知是运气不错还是牌技高操,靠着打麻将,一直生活地还算可以。虽然独自抚养沈晓,从她的脸上好像看不出岁月艰辛的痕迹,打扮时髦,穿着流行,反而比邻居家同岁的孩子妈看起来更显年轻。
沈晓爸爸病逝前在村内老宅盖好一栋平房,近些年沈晓便和妈妈生活在这里。一个大院,院子东侧有棵很老很粗的梧桐树,将院子大半遮在凉荫处,院子东南角是卫生间,梧桐树根处是电水泵,为方便洗衣、洗菜,青砖搭建的台面因潮湿泛着青苔,三间平房,坐北朝南,一把木制老式躺椅孤孤单单地躺在房门前,院子西侧靠近院门处,有一间厨房。
在这个简单的院落里,沈晓已度过了四年以至于以后的多年时光。
卧室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屋外的阳光一点一点收敛起来嚣张地气焰,像累极了的沈晓一样,一点点闭上眼睛。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善变的眼神,紧闭的双唇,何必再去苦苦强求,苦苦追问......”熟悉地手机铃声响起,沈晓用手托起脸颊,闭着眼睛,不情愿地按了接听键,手机里立刻涌入赤耳地中年女声:“沈晓,你又睡着了,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做了。今晚我不回去了,你肖奇姨自己在家,我玩完麻将就在这里陪她了.....听到没有.....”
没等对方说完,沈晓睁开眼,按了挂断。然后,鼠标扫过一个个已经回复完成的对话框,结束工作。伸伸懒腰,然后打开QQ,点开一直闪烁着的头像,一条条信息汇入眼帘“沈晓,在干什么?”、“沈晓今天能出来玩吗”、“你吃午饭了吗”、“午饭又吃的菠菜鸡蛋面吗?”、“我妈今天做了排骨,可好吃了,吃的话,回复我,给你送去”、“今天的订单我看了,又创新高”、“货已发,累死我了”、“你下午吃饭了吗?”、“对了,钱已经转到你的银行账号了”、“你妈今晚还回家了吗?”、“自己在家吗?”......
沈晓揉揉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刘洐昀,天天发这么多,烦死人啦,早知道你这么唠叨,当初就不该跟你合伙做生意,不累死,也被你烦死......”
刘洐昀,18岁,高三毕业生,即将和沈晓去同一所大学,就读体育专业,不知是基因突变还是后期体育锻炼的缘故,他没有遗传父母的不高的身高和肥胖的体型,身高180cm,体重75kg,长相不算帅的惊人,也算是赏心悦目的类型。爱好各项体育运动:篮球、羽毛球、游泳、桌球、长跑、跳高......
这人天生好动,和沈晓自初中起便是同班同学,好像精力都用在了体育运动上,所以学习一直与他无缘,幸好凭借篮球体育特长,他顺利进入二本院校。父母都是做服装生意的,在微县有多个店面,因是独生子,又因家境不错,父母对他要求不高,平安健康就好。能进入二本院校已是大喜,据说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父母差点喜极而泣,不仅将通知书挂在了入门玄关的相框里,还大摆筵席,宴请亲朋好友,搞的好像儿子高中状元似的。
刘洐昀,算是沈晓唯一的朋友,自初中入学第一天,被安排坐在沈晓后排开始,就一直和沈晓形影不离,不论分班、选文理科,刘洐昀,一直阴魂不散地围绕在沈晓身旁。
高一开始,在刘洐昀的鼓动下,沈晓和他一起合开了网店,说是合伙,其实沈晓没有出过一分钱,刘洐昀借口网店需要,还送了她笔记本电脑。用刘洐昀的话说,就是沈晓贡献脑力,智力入股,自己贡献体力。借助刘洐昀父母服装店的进货渠道,沈晓负责选货、网店上新、店铺活动等工作,刘洐昀负责打包发货,两人的小生意干得算是有声有色,高中三年赚了不少。
“刘洐昀,你天天发这么多消息,堆在一起,一长串,万一网店里有什么重要的事通知我,因为你发的那么多没用的信息被覆盖了,我没看到,就耽误大事了。”沈晓实在没有耐心一条条看过QQ对话框里不停闪出的信息,等不及了,就电话打过来质问刘洐昀。
“沈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你吃不上饭,精力不足,会影响网店生意的。”刘洐昀连忙解释道。
“你真是闲的,有这精力好好打包多干点活,或者想想点子,没准还能为网店创收呢,你这是有力气没处使吧”。沈晓不客气的回怼过去。
“活我都干了,放心,不耽误赚钱。你担心钱,钱,钱,我担心......”刘洐昀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心想—我担心你。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让沈晓更是气急,没好气地嚷嚷起来:“担心什么啊,还有你担心的事啊,干好你自己的事吧,上次因为发错货,我们都被投诉了。”
“我,三年了,打包发快递,就被投诉那么一次,算是小概率事件了,你这总提,我其他无差错的发货记录的功劳都被你忽略了,一叶障目啊。”刘洐昀抱怨着。
“好吧,算我不见泰山。现在趁着暑假赶紧赚钱,我还差1万攒够20万,临开学必须完成目标。”沈晓安抚着,并命令式地催促刘洐昀好好配合干活。
“也不知道你赚那么多钱干嘛?跟哥混,能缺你吃还是喝,我爸妈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刘洐昀玩笑似地表达着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你不会理解的。”沈晓气急败坏地回击。
我怎会不理解,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可以是你的,我的真的很希望以后能成为你的——刘洐昀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没正形地说着:“好的,听你的,好好干活,你好好吃饭啊。”然后轻轻按了挂断,耸耸肩膀,继续打印订单,准备把明天的货备好,计划着突袭沈晓家,出去好好玩一天。
话说,距离大学报道没多久了,整个暑假就见了她一面,还是在爸妈给他办的升学宴上,沈晓跟着她妈妈过来的,敬酒时草草地看了几眼。之后再怎么约见面,沈晓这尊大神就是不露面,以网店很忙为由,窝在家里,沈晓妈妈出了名脾气大,刘洐昀还是很怕的,一直不敢主动上门,就这么耽误了,眼看着暑假快结束了,再不找机会,就只能开学见了。刘洐昀盘算着明天出去玩的计划,美滋滋地咧嘴笑着。
这边挂断电话,沈晓回过神来,才感觉到饿的头脑有些发昏,午饭没吃,下午饭也没吃,眼看着快7点半了,还是拖着重重的身子挪到厨房。
开煤气-锅里放水烧开-下面-放鸡蛋-放调料-放菠菜,一阵忙乱之后,终于可以吃了,沈晓盛了一碗,看着锅里还有一碗的面量,叹气道:“又忘了,只有我吃。”说完,干笑着端着面进入房内,打开电脑,搜索了《爸爸去哪儿》第二季,边吃边看起来,屏幕里黄磊与张亮厨艺PK,大人和孩子笑闹着,屏幕外,沈晓端着饭碗,大口嚼着面条,对着屏幕,“咯咯咯咯咯咯”跟着综艺里的明星和孩子们笑了起来。
屋外的院子里,隔壁邻居家吃饭时热闹的讲话声,伴随着吵嚷的电视声,越过院墙,混着各种口味的饭香一同飘进院子里,沈晓停住吃饭,一格一格调大电脑的声音,继续“咯咯咯咯咯咯”地笑起来。
《爸爸去哪儿》下集预告播放结束,沈笑收拾碗筷,端出屋,放在院内的洗漱台上,舀了一勺水放进盆内,突然一只猫从院墙上蹿出来,沈晓“啊”地一声,扔下水勺,慌忙准备跑进屋内,谁知拖鞋一下飞出,来不及捡起来,就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光脚奔回屋内,慌手慌脚关上纱窗门、房门,然后不放心地关上窗户,慌忙躲到门后,靠着门板呆站着,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紧张地呼吸着,额头上挂着的汗珠顺势一股股贴着脸颊流入脖颈处。
不知过了多久,听着外面没了动静,看看表9点多了,还隐约能听见邻居家的说话声,沈笑壮着胆子,掀开门上窗户的门帘,观察屋外的动静,确定着那只拖鞋的位置,试探性推开门,迈出门的脚还没有落地,又快速缩回,关上门背靠着门板,一口口吸气,然后一把拉开门,快速地跑到拖鞋旁边,来不及穿上,拿着拖鞋,就跑到洗漱台上抓了洗脸和洗脚的盆子,叠在一起,往脸盆里猛舀了几勺水,然后快速跑进屋内,将盆放在门口处,转身锁上门栓,一气呵成,然后重重地呼出一串热气,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扔下拖鞋。
看到窗子,随即又站起来,走到窗前确定窗户已锁,拉上窗帘,这才放心下来。拿着洗脸毛巾,开始洗脸,擦汗,把水又倒入洗脚盆,洗完后才想起来,打开空调,凉气一股股涌出,沈晓这才舒服地躺在沙发上。
沈晓观察着屋内的一切,一节电视柜上电视黑着屏幕,遥控器也不知收在哪了,三人座木制沙发上,只有一条擦脸巾斜搭在上面,旁边的饭桌上只摆着一小筐洗好的青苹果,椅子老实地收在桌子下面,门后的洗衣机严严实实地盖着防尘布,地上放着的两个水盆和地上溅出的水印也安静地躺着......
沈晓拿出电脑,打开文档,想着开学要准备的东西,敲打着键盘做着记录,时不时地仰头想着,生怕忘记任何一个可能需要准备的生活用品。
这时,刘洐昀的QQ头像再次闪烁起来,沈晓不耐烦地点开,“在干什么?”、“睡了吗?”、“你妈妈回去了吗?”、“你明天有什么计划吗?”、“明天出去玩吧,当是放松,整个暑假都在忙网店”、“看到消息了吗?”,沈晓刚想关掉对话框,又一条消息蹦出“快回复我,不然我杀去你家看看你还活着吗?”。
沈晓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敲着键盘,“在看你的消息,没睡,我妈没回来,明天计划去买上学用的日用品,没空玩,看到消息了。”发送完成后,又盘算着要带去学校的东西。
“好啊,明天我也需要买东西,正好一起去,我怕忘记买了,到时候去学校还得借你的。”刘洐昀窃喜,突如其来的见面机会。
“嗯,行。省得你到学校忘这忘那,麻烦我。下了。”沈晓中断聊天,QQ下线。
列好清单,合上电脑,从卧室里拿了毯子和枕头,裹着毯子,歪躺在沙发上,看着灯光下桌椅的影子,渐渐进入睡眠状态......
另一边,刘洐昀激动地躺在床上,手机定好起床闹钟,关上灯,甜滋滋地进入梦乡......
刘洐昀妈妈和爸爸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儿子今天怎么啦?平时催着睡觉,今天不到10点就关灯睡觉了,看着没光,也没玩手机。”说着,刘洐昀妈妈起身走到刘洐昀卧室门前,轻轻关上房门,转身走向刘洐昀爸爸,边走边问道“老刘你说,儿子今晚是不是奇了怪了?”
刘洐昀爸爸看了一眼儿子的卧室门,小声说道:“你儿子自从上了高中就开始奇怪了,你没觉得吗?初三暑假快结束时,突然说自己要和同学合伙开网店,你别说货倒是没少发,钱除了付货款,和他那合伙人分利润,好久都没有从家里拿钱了。你看好不容易高考结束了,那么长的假期,白天几乎都在仓库,和工人一起打包、发货,也不出去玩了,嘿嘿,这孩子真是怪了。”说着,拿起茶杯,继续看着电视。“这样挺好,只要他自己愿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考上大学了,对他也没别的要求了。”刘洐昀妈妈接话,看着电视呵呵地笑起来。
夏天的夜,到了11点多才渐渐安静下来,家家户户的灯也渐渐灭了,顺着胡同依稀可以看着一户的灯还在明晃晃的工作着,灯下,沈晓安静地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睡着了,裹着毯子,重重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