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罢早饭,程竹娟对黄梦梁说:“梦梁哥,你家里也只有一个人,干脆你就住到我这来好吗?我一个人住晚上怕,你搬来了,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这程竹娟十三四岁的年纪,又是农村的孩子,对男女之事还是一张白纸。现在,天上掉下来一个梦梁哥,在心理上给了她一个依靠和保护,就极力劝说他住下来,全然没去想那床第的情爱欢娱。
黄梦梁亦是懵懵懂懂的少年,孤身一人生活多年,忽然有了一个女孩作伴,当然非常愿意。他看了看程竹娟的家,虽说比自己的老屋好了许多,但也十分贫穷。他想到自己从地坑出来,不是还带着几砣黄金吗,不如将那黄金拿到镇上去换点钱,给这个家购置些东西,也给自己和程竹娟添几件衣服。
黄金、短剑还有那支簪子都放在昨晚睡觉的床枕头下。
他随便拿了一块金锭,顺手将那簪子取了出来,对程竹娟说:“竹娟,我这有砣金子,我们到镇上去把它换成钱,买些油盐,买几件衣服——喏,这支簪子给你。”
“嗯,昨晚油盐都要用光了。”此时的竹娟已经将黄梦梁当着了主心骨,他说啥就是啥。
于是,二人便去地坑镇,地坑镇距程竹娟家大约五六里地,一会就到了。
一锭金元宝是没法去买油盐酱醋的,黄梦梁再不清楚金元宝的价值,也明白这道理,他领着程竹娟在镇上转了一阵,看见了一家当铺。
当铺在地坑镇是最有钱的店铺了,黄梦梁来到这儿算是找对了地方。
当铺老板拿着这锭金元宝,狐疑地瞅瞅眼前这毛头小伙子,瞧他衣装打扮,不像是有钱的人家。不过,话又说回来,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显富的,想招绑匪不是。
经勘验称戥,金元宝古色古香,十足赤金,而且重达八俩。难得的上品好货。
知道元宝货真非假,老板立刻改变了态度,认真地问:“这位少爷,敢问你这金元宝是长当还是短当,想当多少?”
“我不当,我是卖,你要不要?”黄梦梁不懂长当短当的意思,干脆就直说。
“哦,那少爷就是想长当了——你说个价?”
老板要黄梦梁说价,这是他的奸诈之处。如果对方内行,他出的价就是实价;倘是外家子,可能就会说出极高或者极低的价来。这时,老板再视情况而定。
黄梦梁是十足的外行,对金价没有一点概念。不过,笨人也有笨办法,他想到我这砣金子大概值一挑盐钱,按一挑盐钱要价不会错得太离谱。于是便伸出一只手掌说:“就这么多,少一块都不卖——哦,不长当!”
黄梦梁要卖五块大洋,伸出一只手掌来报价,实在是瞎猫撞上死老鼠,歪打正着。一锭上品金元宝恰好就值五十块大洋,那当铺老板以为黄梦梁要的价就是这个数。他虽有些失望没碰上挨宰的呆子,没捡到便宜,但天地良心,五十块大洋收购这样的金元宝也至少一层的赚头。
于是,成交;于是,黄梦梁惊喜万分。
拿上那半尺一封沉甸甸的大洋,黄梦梁与程竹娟兴高采烈在地坑镇,尽情购了许多生活用品,白米鱼肉,油盐酱醋,还有新衣布褂,装了满满一背兜,居然一块大洋也没用完。二人还去了镇上的酒楼,按他们想像中最好吃的饭菜,点了一大桌,生平开了一次洋荤。
他俩回家路上,一路说说笑笑,商量着怎样用这一大笔钱翻盖房屋,再置几亩田地,买一头耕牛,养数口肥猪,憧憬那幸福美好的生活……这会,二人已经换上才买的新衣新鞋,一双少男少女亲密走在路上,颇似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远近田地里做农活的村夫农妇,瞧见黄梦梁与程竹娟招摇走来,纷纷扶锄撑钯,投来好奇羡慕的目光。都是附近的农民,认识程竹娟,知道她现在一个贫穷的孤女,今日却穿一身簇新,与位少年男子同行,当然免不了猜疑嘀咕。
黄梦梁与程竹娟年少无知,不晓得背后人嚼舌根的利害,加之适才金元宝卖了一大笔钱,置家治业的心性正旺,更不会去想那么多。应了那句老话:乐极生悲。黄梦梁与程竹娟没曾想嚼舌根的利害,但却正是那嚼舌根给他们带来一个无妄之灾。
二人回到家中,才刚歇下,就听见大黑狗在小院坝子狂乱吠叫,接着,一大群男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程竹娟的亲伯父。
程竹娟他们这个村子,大都姓程,差不多都沾亲带故。程竹娟父亲死时,村子里的人都来帮纣,因为都是本姓家族。她母亲死时,却无人相助,只为她母亲是外姓人。这地方,男尊女卑真的是到了荒唐的地步。
更有甚者,程竹娟的伯父不但重男轻女,心肠也黑,他早就觊觎着这些房产田地。但程竹娟也姓程,她伯父一时不敢将其公然赶出家门,只得耐心等着程竹娟再长一年两载,待她一嫁人,他就明目张胆吞并了程竹娟的家产。
今天一早,程竹娟伯父就听人说侄女家住了个男人,看那模样是要招赘夫婿。这还了得,有了上门女婿,他怎么还能黑下到口的房产田地这块肥肉?所以,当黄梦梁与程竹娟刚回到家不久,他就带人来兴师问罪了。
“你这不要脸的浪蹄子,小****,你母亲才死几天,你就找个野男人回家睡觉!你败坏了我们程家的门风,让全村的老少爷们丢尽了脸!”她伯父一进小院,就对程竹娟破口大骂,骂得极是难听,又招呼同伴说,“把他们两个捆起来,押到祠堂,让族长来发落!”
这一伙人也不顾黄梦梁与程竹娟的申辩,一拥而上,将他俩五花大绑,推推搡搡,押到程家祠堂。
族长是位老学究,满脑袋瓜子的封建思想,如果族里的男人女人私通银乱,让他来评判,一旦坐实罪名,无一例外,是程姓男人赶出家门,女人或者外姓男人皆浸猪笼,扔长江淹死——真是可恶的男尊女卑!。
不过,这老学究也有一点好处,自诩以包拯、海瑞为楷模,坐在祠堂中央,像模像样对犯了家法的“罪人”审问一番,让他们在服辩书上签字画押,才实施家法。
“程竹娟,你母亲死了不过七日,你就勾引一个外姓男人在家银乱,辱我程氏门风,羞我程家一脉清白——现在,证据确凿,证人俱在,你认罪还是不认?”
程竹娟当然不认罪,就将黄梦梁如何赠钱葬母,如何从长江里漂流到这儿,自己与他分房睡觉等等,述说了一遍。族长听了,半信半疑,竟然不好判决定罪。
有人就出主意,说先不管那黄梦梁赠钱葬母之事,先弄清楚他们是不是真有奸情再说。族长觉得有道理,就叫几个妇女把程竹娟带到房间去检验,看她还是不是处女。也不知那几个妇女是怎样检验的,出来说程竹娟是处女,还没与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
闻听程竹娟仍然是处子之身,那号称包拯、海瑞的老族长就无法断案了。
虽然程竹娟伯父强烈要求严惩,说昨晚他们男女在小院呆了一夜是事实,还有,谁能证明这少年就是赠钱的那人云云。
两边说的都有道理,可问题是哪又应该怎么结案?总不能去浸一个清白处女的猪笼吧……正在老族长为难之际,来了一个人解了他的围。
来人是镇上盐铺的老板,他能证实黄梦梁的确是那赠钱之人,因为那天是他用五块大洋收购了一挑食盐。本来至此,万事大吉,哪知事情突然峰回路转,徒又生变——
接下来,那盐商老板多嘴多舌又说出一件事来。他说,这少年虽然赠钱给了程竹娟,可他怀疑这少年是个贼,还可能是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