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老板手握一把弯月腰刀,拨开房门,进屋来准备结果还在沉睡的黄梦梁。不料,他还没动手,窗口忽然出现一位怀抱婴儿的年轻女子,一时惊吓得他后退两步。窗口离地面丈多高,又是恒河,她是从哪来的?可这家伙毕竟是做过多年的强盗,瞅她不过一女子,还怀抱婴儿,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暗打主意,索性将她一块宰杀。
那年轻女子的眼睛有毒,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死到临头还想害人——就让你瞧瞧我究竟是谁。”说着,她将窗口外边的身子挪进屋来,竟是一截碗口粗丈余长的蛇尾,蛇尾在卷曲盘绕,伸缩极是灵动。
旅店老板顿时惊呆了,木在房间一动不动,却被那年轻女子的蛇尾疾速一缠,拦腰卷起,再一勒紧,竟将他的几条肋骨“咔嘣”挤断,人就当场毙命,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手中的弯刀颓然落地。
“伊妍,你真有福气,认了一位吉祥的黄阿爸——我走了,告诉你的黄阿爸,我谢谢他!”年轻女子对同样惊呆了的伊妍说一声,抱着她的婴儿,蛇尾却依然缠带住那男人尸体,转身跳进了恒河。
第二天早上,黄梦梁才睡醒。他扭头瞧身边,伊妍像只受惊的羔羊,竟挨挤着自己在睡觉,觉得这孩子胆也实在太小——再一转脸,瞅见地上掉落一把半月弯刀,不觉感到惊讶,口中还嘀咕:“这弯刀哪来的?”
伊妍也刚好醒来,瞧她的黄阿爸已经起床,真没事了,不禁投进他怀里紧紧抱住,心有余悸地将昨晚的事讲诉了一遍。黄梦梁这才知道,原来是着了强盗老板的蒙汗药,难怪自己睡得死沉,昨夜差点被他宰了,是那条雌蛟报恩,救了自己。
黄梦梁慈祥地拍拍伊妍脑袋,安慰她,说:“别哭了,事都过去了,我们收拾行李离开这个贼窝。”
地上那把弯刀,黄梦梁将它拾起,心道,自己手上没有一件武器,不如将它带上,路上再有啥事,也可以用它来防身。黄梦梁与伊妍出门,正好碰上昨晚一块吃饭的几位客人。他们稀里糊涂昏睡了一晚,根本不清楚昨夜发生了何事,若非没有黄梦梁,连小命丢了都不晓得。
这几位是新德里的商人,昨天就说好大家同路,去加尔各答。今天,离开旅店时,不见老板出来送行,他们还感到奇怪。老板不是很热情嘛,还说以后就是一家人,要常走动。倒是那老板娘,看见黄梦梁包袱内露出的半截弯刀,心里似乎明白点什么,可她却不敢询问,毕竟做贼心虚。
至此,这老板娘再也没见到自己的丈夫。她去查看了,几位客人的房间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更无一星半点血腥,搞不明白她丈夫去了哪。
那几位商人与黄梦梁相约一块赶路,为的就是怕路上的猛兽怪物,多个人多份胆嘛。黄梦梁无所谓,亦无惧怕心理,他这人一向福星高照,从来都是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其实,黄梦梁自己就是吉祥菩萨,哪有他跨不过的坎。
不过,多几人赶路热闹,大家一路上说话,时间好打发一点。黄梦梁也乐意大家结伴而行。
从旅店出来,大家沿一条大道往南行。同行的几位商人走过这条路,告诉黄梦梁,去加尔各答至少要走五天。路上,几位商人还在回味昨晚那顿免费的晚餐,黄梦梁听了不觉好笑,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商人是最为精于计算的,他们舍去坐船,宁愿走这条充满危险的陆路,说直白了,就是想省下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钱——当真是商人心性,要钱不要命。
路上开销,自然是各算各的,只有那黄梦梁一点不吝啬,在吃食方面,常常他请客,几位商人好不快活,乐得又省下一笔开支。商人们对黄梦梁的慷慨大方表面感激,骨子里认为碰上了冤大头,一路都盼着由这蠢汉子付账,如此心态极是好笑。不过,这些商人虽然吝啬,倒也没有什么更坏的心眼,黄梦梁大度,才不去与他们计较。
走了两天,人烟逐渐稀少,大路变窄,两边出现茂密的森林。
在森林里走了大半日,前面是片水洼地。这水洼地其实就是沼泽,四处都积着水潭,大的有一两亩,像池塘,小的三五尺,就是一汪水坑。那条大道就从这沼泽中间穿过。商人对黄梦梁说,走这路要小心,千万别走到道路边去,陷进泥坑中就爬不上来,会活活遭泥浆闷死,被臭水呛死。
商人们将黄梦梁当着无知的土老帽,却哪知他经历过的凶险之地,远非这些商人能够想象,实在也没有必要说给他们听,只是笑笑,表示明白理解。
走了一阵,脚下的大路竟分成左右两条,这就为难了这些商人。大约他们也记不太清楚应该走哪条,商量了会,就选定一条像是常有人走过的路走。黄梦梁不好多嘴,因为人家走过这条路,他参言也说服不了大家。但他心里对这条道有点纳闷,总觉得好像不对,却又说不出理由。
再行了一会功夫,天就渐渐暗了下来。前面没有人家,在沼泽地又不好露宿,沼泽地潮湿且没有干柴火祛寒,众人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希望找到户人家,或者能有一块干燥的地方也行——转眼,天就黑尽,大家束手无策傻眼了。
还是黄梦梁自告奋勇,说我来走前,大家只管跟着我就行了。这几位商人有些怀疑,黑魆魆的森林怎么走?却见黄梦梁叫上伊妍,跟紧他,已经大步流星走进了黑暗。这几位自然不知道,黄梦梁有在黑暗中辨清景物的本事,可瞧他一副笃定模样,只得跟着他背影走路。不走,那就睡这湿漉漉的沼泽。
约莫走了五六里地,远处黑暗里出现一团光亮。大家心中一阵轻松,前面有人家就好办,今晚可以在那借宿,不用睡这潮湿之地了。更妙的是,走近光亮处,就闻到一股肉香,这对又饥又累的行路人简直就是天堂。
光亮处是一座茅屋,孤零零建在一块高出水泽的坡地上,脚下的路就通向它,在茅屋处中断。
这会,夜至亥时,一芽新月从云彩里钻出来,照亮那座孤独的茅屋,透出一丝诡谲的氛围。
如果这行人中有芭姆娜或者黄娜在,就会看出其中的蹊跷。两条道,一条去加尔各答,一条通到这茅屋,明显具有引诱行人的意味。则在这荒野沼泽引诱行人,必定不会是啥好去处,多半是陷阱。可惜,黄梦梁想不到那么远,商人们就更不用说了,伊妍当然一切听从黄阿爸的。
来到茅屋,里面住着位古怪老人。这老人穿一袭黑色长袍,戴一布头圈,估计年纪不低于七十。秃顶,尖脸,颏下一撮山羊胡须,枯瘦棱棱留着寸长指甲的双手,握住一把木杓,在只大铁锅里搅动。那肉香就是从铁锅内飘溢出来的,令人垂涎欲滴。
腾腾蒸汽从铁锅里冒出来,在他脸上缭绕,模糊了他的面容,活像童话中的巫师。火苗在燃烧的劈柴上“噼啪”跳跃,将老人的背景投在茅屋的墙上,那身影简直就是一只狰狞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