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笃笃笃”的声响，闻道看着窦枭烨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向来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心竟跟着烦躁起来。
夏日里的午后是燥热的，眼看着日光渐渐的西斜，闻道心里的不安更加的浓烈，偏过头去看窦枭烨，却见此时此刻的他反倒比起上午要平静得多。
“怎么还不回来，好歹也报个讯才是。”闻道“刷”地打开折扇，没话找话地自言自语，打破了这傍晚的平静，却搅不碎这凝重的氛围。
窦枭烨依旧“笃笃笃”地以指尖点着桌面，一袭黑衣隐在了夕阳照不到的暗处，整张脸模糊在浓浓的暗影中，看不分明他此时的神色。
花无眠端了两杯茶走了进来，看到不声不响的窦枭烨，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连将茶杯放到桌上的动作也要比平时轻柔一些。
将茶安放在桌上后，花无眠正准备无声无息地退下去，却被窦枭烨出声叫住。
花无眠回身，屏息凝神，却并不问何事，只是静静地立在一边，等着窦枭烨接着说下去。
“你回去收拾一下，等无梦回来，一起去毓秀峰。”
花无眠与闻道同时一愣，闻道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时日无多，”窦枭烨顿了顿，认真地看着闻道，“花叶之争，你比我清楚。”
闻道轻笑，“别，你自家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比你清楚，这世上，若还要说谁最清楚这些恩恩怨怨，非你窦枭烨莫属。”
窦枭烨默不作声，许久，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花无眠，“还有一人。”
花无眠一愣，一愣之后，不知所措地看看窦枭烨又看看闻道，“你们……在说什么？”
闻道轻笑着将折扇收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没经过你的同意，你的人怎么会动你的东西呢？”
窦枭烨叹息了一声，“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多嘛！”
“可惜，也仅止于此了，”闻道一脸叹息，“毕竟，你是不可能将《花谱》给我看的。”
窦枭烨敲击桌面的手一顿，而花无眠却是彻底地忘记了动作。
花谱？
当初花乾迟迟不杀他、其后对她百般折辱都是因为《花谱》，虽然不知道那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这似乎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
“就算我不给你，你恐怕也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吧！”窦枭烨苦笑，可看到花无眠还在发愣，抬手一摆，让花无眠先下去。
花无眠识趣地转身离开，在走到玄关处的时候，窦枭烨轻声地重复，“回到屋里，即刻收拾。”
花无眠头也不回地应着，一个闪身，人已出了屋子。
“回到毓秀峰，你有何打算？”闻道看着屋门之外的庭院，双眼不知道落在何处。
“如果可以，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因为石雨？”
“不，”窦枭烨伸手取了桌上的茶，因为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整个手都在轻微地颤抖着，“其实，这也算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摘花阁不能毁了。”
“原来，你之前不愿尽快接手毓秀峰就是因为想看着摘花阁毁啊！只是这会儿突然觉得别人毁了摘花阁心里很不是滋味，才想回去。”
“之后的变故太多，当初想到了花乾迟早会动手，但没想到真动起手来，竟然会因为早就料定的结果而失望至斯，更没想到他竟然与笑冷人联手，始料不及的还有笑冷人的亲临。”
“差一点就命丧黄泉的感觉舒服么？”闻道想起若合听闻窦枭烨四肢皆废后的颓丧样，气不打一处来。
窦枭烨摇头，“突然失去想要护着的人的滋味，更不好受。”
闻道冷笑，“说到底，你还是因为石雨姑娘才觉悟的，可惜，现如今，石姑娘还不知道是生是死。”
窦枭烨眼里闪过一抹痛楚，转瞬即逝，“若生，我定当不负她，若死，我定当不忘她。”
闻道大笑，“好一个若生若死，窦枭烨，啧啧，我差点忘了，你是窦枭烨呢！”
窦枭烨的眼睫微微抖了抖，很细微的动作，以至于闻道并没有看见。
闻道见窦枭烨不答话，接着冷笑，“石雨能落到如此境地，别忘了，八成可是因为你窦枭烨的恩赐，你倒是好，一句不负、不忘就好。”
两人始终都没有看对方一眼，一个看着外边庭院，一个盯着桌上的茶盏。
“小烨，”闻道收起嘲讽的姿态，“明明心里不舒坦，何必装成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装给谁看？你那句若生若死将人家小雨瞥得一干二净，又是说给谁听的啊？”
窦枭烨长呼出一口气，“自己。”
闻道听到这两个字，似是早就料定，又似觉得不满意，可还想说什么，却觉已无话可说，最后将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拉回，定定地看着窦枭烨隐在暗影中的脸。
花无梦与若合走入窦枭烨房里的时候，房中空无一人，寻遍了整个小院，在偏门的门外看见窦枭烨安详地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身边是一袭湖绿色衣裳的男子，男子玉冠束发，两边的丝绦垂在胸前，腰间斜斜地插着一柄黑色的扇子，身后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马儿在将黑未黑的夜色中打着响鼻。
窦枭烨看来的只是花无梦与若合二人，心底一恸，面上依旧镇定自若。
“阁主，这是要……”花无梦看了一眼窦枭烨身后站着的人，便将视线定在窦枭烨的脸上。
窦枭烨看也不看他，问他身后的若合，“没有结果？”
若合正不知道该如何说，低着头想着措辞，却听闲闲地立在一边的闻道冷笑，“小烨，这还不明显么？”
窦枭烨淡淡点头，望着天边的残云，脑海里那个明丽的人的一眸一笑一一而过，最后定格在她为自己挡剑受伤的那一幕。
当初，便该坚决一些，在出了药王谷后将她甩下。
闻道嘲笑的话还在继续，“你，可要好好地记着人家啊！”
窦枭烨轻轻地闭上了眼，空气再次凝结成冰，闻道见状，也收了声。
许久的静默让大家以为窦枭烨就这么睡着了，正不知该叫醒他还是就这么把他搬到马车上去时，窦枭烨睁开双眼，双眼光华乍现，语气却不容反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合与花无梦眼里同时闪过一抹痛色，闻道微微摇头，走到若合面前，在若合的肩膀上拍了拍后，“走吧！”
花无眠见大家还不上车，挑开车帘，见车外四人面色各异，擦黑的夜色中，如石雕一般的人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化成沙砾飞洒在这尘世中一般。
将所有人都看了一眼后，花无眠将眼睛定在花无梦身上，花无梦似有所觉，抬眸与她对视，眼里比平素要柔上三分，却多了十二分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