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日在乾园的湖心亭里，等同心走后，当是这样的……
花乾看着同心飘回岸上的青色身影，摩挲杯沿的手一顿，方才同心似乎与他说了还有两日便是端午了。
想起端午，花乾就不无怅然。
以前在这摘花阁中，虽冷清肃然，好歹还是有人的，但如今的端午，却是得他一个人过了。
如今的端午，得他一个人过了？为何要加一个“却”字，花乾皱眉，这些年来，不一直都是他一个人过么？
不，还有凌儿。
哎，那丫头……
果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丫头。
花乾猛地想起年幼的时候，娘亲在端午前包着粽子的身影，那时，自己抱着妹妹在一边傻傻的看着，闻着糯米的香味，自己竟伸出了手抓了一把米就要往口里塞，直吓得娘亲将手里的粽叶丢了，脸色大变，而坐在一边喝茶的爹爹也惊吓到被自己的茶水烫伤。
想起那些，花乾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可转念想到七岁那场浩劫，瞳孔便收缩起来。
抿了抿手里已经微凉的茶，花乾的脑海里竟想到了本不该想起的画面——那夜在飞花小楼里的一晚旖旎。
窦枭烨……
花乾抬眼，看着这水波平静的湖面，此时的窦枭烨当还在昏睡吧！
两次碎骨，呵……他倒是命硬，还没有死。
还没有死……
花乾心底划过一道自己也不清楚的疼痛与窒息，想起两次碎骨终究非常人能承受得了的，四肢百骸竟也跟着痛了起来，最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竟然有些庆幸。
还没有死……
花乾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庆幸？庆幸什么？难道自己不是希望他就此死去？
是了，自己应当是庆幸他没有死的，毕竟，报仇是要亲手报的，他若是此时就死了，自己的一腔仇恨，岂是毁了摘花阁就能消磨得了的么？
花乾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的头是越来越疼了，这还是当日落下的旧病。
花乾在还不是护法之前，曾在一品红堂，那个时候的堂主还是花无香，似乎也是端午前两日，花无香冷然的交给他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赫然是当时武林中排行前十的武林高手，年仅十五岁的花乾怎么可能敌得过？
花无香走后，花乾怔愣地捏着手里的字条，没有注意到窦枭烨地靠近。
窦枭烨将花乾手里的字条抽了过去，看到字条上的名字，眉毛一挑，勾起了浅浅的笑，“这个人啊……”
“啊”的尾音拖得很长，以至于花乾不知道窦枭烨话里的意思，更不明白那浅浅的一笑代表着什么，是在嘲笑他么，还是在担心他？
对于窦枭烨，花乾是敬是恨。敬，是因为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将摘花阁打理得井井有条，恨，亦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这么多年在一起生活而积累的感情，让这份敬与恨变得模糊起来，缠缠绕绕，成了一团混沌的颜色，以至于，他自己都分不清对于这个人该报以何种心态。
窦枭烨看花乾还在发愣，将字条放回花乾手心，墨黑的瞳子散着柔和的光华，“早去早回。”
花乾看了一眼手里的字条，抬眸，正撞上窦枭烨柔和的视线，眉头微蹙，淡淡点头。
窦枭烨捕捉到花乾那细微的神态变化，微微沉吟，“按你的脚程，应能赶在端午那日回来，凌儿丫头若见不到你，又要来闹了。”
花乾暗催内力，将手上的字条碾成粉末，摊开手掌，有风吹过，将花乾绛红色的袍子吹得飞扬，一并吹起的还有手掌上的粉末。
窦枭烨看花乾的武功精进到如斯地步，心生欣慰，“等你归来，我在雁子楼为你摆庆功宴，再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城西徐家的粽子。”
花乾清淡的应了声，转过身去，铺散在背后的墨发浓黑，被风一吹差点飞入窦枭烨的眼睛里，“还有凌儿。”
窦枭烨点头答应，抬手摸着眼角被花乾发尾扫过的地方，轻笑摇头，微微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等他抬起头来，花乾那绛红色的身影已变得模糊起来，等花乾彻底消失了，窦枭烨唇角最后一丝浅笑也消失了，眉眼一冷，冷冽的气息在整个飞花小院里肆掠。
窦枭烨带着这股冷冽的气息，直直地走入摘花阁东边的一品红堂，推开大门，便看到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气定神闲地坐在一品红的院子中，似在想什么事儿，可眼神有些空茫，并不像在想事儿的模样。
“为什么？”窦枭烨径直地走到青衣男子的对面坐下。
青衣男子回过神来，“不好么？”
“是爹的意思？”窦枭烨的白衫在阳光之下很刺眼，此时他的语气也是咄咄逼人的让人觉得很刺眼。
花无香以指尖扣着石桌，“他若死了，对你、对于整个摘花阁都好。”
“此事我不会放任不管的。”窦枭烨抿着唇，眉微蹙。
“以你的实力对付那个人当然绰绰有余了。”花无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窦枭烨一眼。
“什么意思？”窦枭烨似乎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抓到。
花无香看着自己的指尖，“他若死了，自然不能再影响你了，他若能侥幸活下来，定然是你在暗中护着他，而他知道你为他所做的一切后，以后真要狠下心来对付你，也定会心存顾虑，那时，希望你别再执迷不悟。”
“呵……”窦枭烨冷笑，“我还以为无香叔要劝我放手呢！”
“你……与你爹，从来都不是听劝的人。”
“无香叔倒是了解。”窦枭烨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五月初五，帮我去城西徐家买些粽子，送到雁子楼。”
花无香将视线从指间移到窦枭烨的脸上，“这种事，难道不需亲力亲为？”
“真是不近人情的家伙，”窦枭烨冷哼，“怪不得与我爹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无法感怀他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