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秀有些失神地进了家门,对于回廊之上路经的婢子家丁的问好亦是充耳不闻。
脑中尽方才听到的消息,听说几日之前北罗突然夜袭龙圣营帐,去的是北罗最负盛名的宋家军。
当宋家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跨过天都草原来到龙圣的营帐之时,却是扑了个空,营帐之内依旧是灯光通明,营帐之外仍旧是驻军把守,只是这驻军却全是穿了龙圣兵服的草人。
宋家军大吃一惊,意识到这是中了龙圣的“空城计”,正得令回撤,却见梵萨八十一梵僧迎面而来,严阵以待。
久有所闻八十一梵僧的赫赫威名,却还不曾亲眼见识,是以宋家军虽最初震于八十一梵僧的威名,却因着人数上的优势而定下心,反而宽了心放手一搏。
只是八十一梵僧终不是浪得虚名,“天罡大悲阵”一启,不过一刻时候,草原之上便响起了一阵弃甲之声,三万宋家军不觉随着耳边萦绕的大悲咒就地打坐,渐入禅定。当大悲咒消失,众人幡然醒悟,睁开眼时,眼中的杀意已是无踪,眼神平和,脸上竟生出了一股清圣之气。
“多谢大师点化!”宋家军众将士合掌作礼向八十一梵僧致意,有序地整队成列离去。
而当是时,龙君御正率了龙圣大军驻于观音山下,而龙君御则率了一小队人马随着三椁寒玉棺上山,却是同样扑了个空,十年来未曾踏出梵宫一步的额真竟是无踪,直到隔天才出现。
两人对望时,竟是都笑了。原来龙君御怕梵宫有危,所以率兵而来,而额真则是亲自出宫进了北罗皇宫,为龙君御摆平这最后一道障碍。龙君御没有问额真是如何办到的,虽然两人彻夜秉烛夜谈。
第二日,龙君御临别之前,将一椁寒玉棺赠予额真,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真切地说了句:“望他日还能有缘与大师相见!”
额真一震,怔怔地看着那一椁寒玉棺,再抬眼时,眼底有着激荡,是感激与疑惑,他是如何知晓的?
艰难地道了句:“多谢!”,额真亦不推托。
然后他回了属于他的禅房,悄悄打开了佛经后那一道隐蔽的门,将菌尘美丽如昔的尸体抱出,安放于寒玉棺中,不让她再单独地待在那冰寒万分的冰洞之中。
看着爱人不变的容颜,仿佛仍未离他而去,只是沉浸于一个美好的梦中而不舍醒来,额真的眼终是有了波动。隐隐波光汇成一汪水泽,过往的一切,曾努力去忘记的一切,终于被放任唤起。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幽幽吟出,心口处一阵熟悉的撕裂之痛再度被感知,多少次他徘徊于这样的心境之中,矛盾不已,踌躇不前。当他做出决断,却偏是如此的结果,也许……
“竟是死亡你我方能相守!如今我俩是否也算是如愿以偿了?等我……”
额真十年来将心冰封住所得到的超然,终于在此刻龟裂,情感一点一滴地流露出来。他从没有断情!他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该忘记!
而出了梵宫的龙君御则回头深深地看了那宫殿的最高处,那是后来额真搬出历代梵尊居住的宫宇时的居住的寺房,良久,当他在心中默念了最后一句祝福,他方迎视前方行进着。
到了山脚,却是八十一梵僧和奉了皇命而来的宋家军守在寺道出口处。
官印天和穆浩亓对视一眼,立即护在龙君御前面。而宋家军为首站着的是这一代的新当家宋志尹,当他见到穆浩亓时,脸上万分诧异,以为是当年与他对战的大芜帝原城亦归顺了龙圣,老虎眉揪成一团,日前探子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原城已重回靼芜,并已收回主控权了吗?也是因此,他们北罗才大受鼓舞,想趁着龙君御此番在外,且带兵不多的好机会,看看能否拿下龙君御,让天下势力重新划分。
宋志尹心里是经历九重天,但面前却是波澜不兴。心中一阵忐忑过后,不由得暗暗赞叹主上的英明,临时改变了原先的兵行险著。便是上前,对龙君御行了个伏臣之礼,表达了北罗帝的归顺及相助龙圣收服靼芜之意,只是后者被龙君御拒绝了。龙君御只是让负责文书的部下起草和平文书,双方交换信物,并落章为证。之后,便是下令龙圣大军重新起行,宋家军马上分成两列跪首恭送龙圣大军朝他们国家的边境出发。
至此,龙圣已扫平一路走来的障碍,平定了北境之乱,结束了北境之内那些国家百年来战伐不断的动荡。
只差渡过丽江,将靼芜重新纳入襄中,整个东原便几乎全在龙圣的控制之中。
“秀儿,你脸色怎地这般难看?莫不是病了?”穆母在丫环的搀扶下迎面走来,见到神色慌张的钟灵秀,不由得关心地问。
钟灵秀恍若未闻,直到抬眼见到近在眼前的穆母,才大吓一跳,迅速地弯身向穆母问安。
穆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关心地说道:“不舒服的话,赶紧去歇着吧!”
“谢谢娘!儿媳告退!”
钟灵秀语气不稳地说完,便脚步匆匆离去,留下穆母站在原地,忍不住回头一脸深思地看着她匆促的背影。
钟灵秀自然没去注意到穆母疑惑的眸光,只是急急地回房,关上门。不安地踱着步,“怎么会这样呢?” 先前听闻主人夺权成功,她还放下心来,以为一切有幸不必走到那一步的。为什么?不过短短的两个多月,龙君御就收服了那乱了百来年的北境,只差渡过了丽江,便与主人直接对上了。主人究竟有几分胜算呢?一思及,这么短的时日,那些个国家个个伏手称臣,不觉满身哆嗦,泛起一阵阵恶寒。
真要走到那一步么?眸光转厉。
却想起了那个出门在外的傻大个,思及自己用计,甚至不惜对自己用药,设计了他,最后甚至得了他正妻之名,不禁又踌躇起来。终是有愧的,她怨他曾背弃她的信任逃走,可是他终不究真正伤害过她呀,至少可说自两人有了那层亲密关系以来,他甚至是疼惜她的。如果她此番真的背弃他的信任,去伤了他最敬爱的怀哥的心头肉,那他该有多难过?又甚至他终是明白这场婚姻的可笑,他又该是多么怨恨她?
“可是我不能让主人受伤害呀,我已经害主人失去了夫人,如果再让主人失去如画江山的话,那我如何对得起主人的养育之恩?对,你不能这么做的,钟灵秀!你的一切是主人给的!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帮主人!”最后一句,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几乎是在说服着自己,是该铤而走险搏那么一回!